返回第九章(1 / 1)蓝色斜拉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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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记年,但惊寒暑频。

转眼间,七年已过。燕筝又蓄起了一头乌黑发亮的好头发,而苏莲子再也不愿赤着光头随处乱走,只好戴上了僧帽。

时值仲秋,满山红叶如火如霞。山风吹过遍地草木,簌簌落红成阵,仿佛下了一场色彩斑斓的雨。

苏莲子在半山腰的一处溪水边洗衣。

清澈透亮的溪水哗哗地流淌,雪藕一般的手臂在其中拂过,凉生指尖,润泽如玉。

阳光随着溪水流转生辉,映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纤眉不着螺黛,却舒展如连绵的远山。

双目如寒潭倒影繁星,凌冽通透,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精神。

只有唇微抿着,明明是倔强,看起来却像是狡黠。

她把洗好的衣服逐件拧干,放进桶里。正要起身离开,却看到了智云和智和提着桶从林中走出。

自从苏莲子十岁以后,长老们觉得男女有别,便不再要求她和众弟子一起上早课晚课,干打扫寺院之类的杂活。而是单独安排她到藏书阁去,每日清扫经书,为读经的长老取书送书。

便是日常洗衣打水,她也刻意躲着寺里的和尚们,所以很少见到智云之流。

智云一见她就笑嘻嘻的:“怎么苏莲子现在有长老们撑腰,都不待见我们这些同门手足了?”

男孩子上了十五六岁,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这些小和尚们从小在寺里长大,长老们从来只教念经,但有些东西总是会慢慢无师自通。而这些念头,越是被遮掩,越是像石缝里的杂草一样想方设法地钻出来。于是往往就长歪了,长得歪七八扭,也没有人去扶正,因为它们被默认地忽视,也不应该得到正视。

智云智和正是这个年纪这样的小伙子们。他们对于女孩儿,总想接近,又不该接近,更难得接近。因为他们是和尚。

可是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们要么手足无措,要么冷嘲热讽,甚至搞恶作剧,扔虫子,放荆棘,无所不为。

前者是对陌生人,后者是对熟悉的人。

很不幸,苏莲子首当其冲,深受其害。这也正是苏莲子躲着他们的原因。

听到智云的挑衅,苏莲子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能使他闭嘴,而只能让他更兴奋。

于是她一言不发,打算从旁边过去。

不料,智和挡在了她前面。

“你们有什么事吗?”苏莲子把桶放在地上,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

“苏莲子是慧达禅师罩着的人。小时候我们不小心碰倒了你的灯台,都会被禅师罚抄金刚经五遍,我们哪里还敢有什么事?”

智云说着,忽然朝身边的树上踹了一脚,青黄杂糅的秋叶纷纷落下,几人身上和桶里都落了不少。

智和夸张地笑了:“师兄您忘了,慧达禅师已经出去云游七年了,说起来他年事已高,在别的地方涅槃了也说不定哪!”

智云说:“就算慧达禅师不在,还有住持和监寺长老呢!我怎么敢找咱莲子的事?”

说着,他提起苏莲子的水桶,“看这里落的叶子,都弄脏了,还是让我帮你再洗洗吧。”

苏莲子连忙拉住桶,阻止他:“放下。”

冷不防手下忽地一沉,智云已经松开了手,桶摔落到阶梯上,咕咚咚滚了下去,洗好的衣服散了一地。

“是你让我放下的啊!你怎么连桶衣服都拿不稳。”智云一脸坏笑,故意踏着衣服走了几步。

“哎呀,师兄,你太不小心了。看你怎么还踩上了?”

智和笑着从旁边跳过,故意用脚在衣服上踩了两下,“哟,我这可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就去捡踩脏的衣服。

智云推了他一把:“你滚开吧。莲子,还是让师兄帮你重洗一遍吧。”

说着装模作样俯身去拿地上的衣服。

苏莲子避开他,低头迅速把衣服都胡乱丢进桶里,道了声“不必!”,转身飞快地逃开了。

智云智和在背后稀里哗啦地笑成一团。

苏莲子只好绕到远处一个乱石嶙峋,水流湍急的地方——当年玉林儿就是在这儿遇到的她。这里人烟稀少,相对安静得多。

相比紫云峰,这里离九宫峰还要近一些。

苏莲子把衣服重新涮过拧干,放到桶里。忽然发现这里的水潭里有不少漂亮的鲤鱼游来游去。

山中土生土长的鱼,都灰头土脸,色彩单调,而这些鱼一看就不寻常,很可能是白衣庵举行放生仪式时放出来的。

这么大的金色鲤鱼,竟然拿来放生!白衣庵如今可真是财大气粗,今非昔比!

她在附近的竹林里折了两支较细的翠竹,三下两下,用随身带的匕首把它削得锋利。

然后甩脱鞋子,一挽裤管衣袖,再随手把僧袍往腰里一掖,就跳进了水潭。

不一会儿,苏莲子就拎着两尾漂亮的金色鲤鱼,准备满载而归了。

“小师——太?”背后响起拖长了的称呼,带着显而易见的疑问。

“嗯?”苏莲子一抬头,一个颀长的身影挡住了迎面的阳光,就像一株高大挺拔的树。

也许是逆着光,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有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那温和的感觉似乎从声音,从气息,从优雅的姿态,从挺拔的轮廓一点点地扩散开,像要包围她一样。

“小师太有没有见过一个青衣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系着青巾?”那人问。

他其实对眼前的小女孩儿到底是不是尼姑怀有疑问。

毕竟她手里提着自己前天才在白衣庵放生池放生的金色鲤鱼,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放生的,倒像是杀生的。

苏莲子摇了摇头,她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犹疑,周围白花花的阳光让她有点恍惚,只看到了面前乌衣玉冠的英挺身姿,于是她说:

“我只见到了你。”

“打扰了。”来人略带失望,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背后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背影,仿佛月光下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皎洁露华的秋蝉,仿佛晨曦里第一次张开翅膀感受到和煦微风的蝴蝶。

仿佛春风拂地,万物复苏,一支猝然盛放木兰盛满了整个季节的全部希望。

我无心走在陌上,却只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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