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心底最恐怖血腥的记忆,许多他不愿意细想甚至已经遗忘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为什么隐瞒绑架案背后的真相?
为什么故意遗忘这段记忆?
又为什么害怕告诉满满曾被绑架过的事实?
是真的因为年幼被绑架产生的心理障碍而不敢开口说话,还是用拒绝和世界交流在逃避着某种痛苦?
陆孟尧,你也厌恶曾经这样的自己吧?
……
许久之后,醒悟的男人冷静下来,微颤的修长手指拾起洗手台上的毛巾按住下颚的伤口,打开水冲掉血渍。
可池底的血渍消失,下巴上的伤口犹在。在洗手池簌簌的水声中,他低头沉默着。
浴缸漫出的水淹没整个浴室的瓷砖,男人抬起长腿缓缓踏进刺骨的冷水里,将身子全部放进水中。透明清澈的水下,双眼紧闭的苍白脸庞像丢失在深海里的名家雕像,清俊梦幻且阴森恐怖。
经历被人入室强吻的事,钱满满下半夜怎么也睡不着了。
猜测到那个可疑人物的身份,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张嫂。打发走张嫂,锁好窗户,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她想起刚刚那个湿润清冽的、强烈渴求对方的深吻,某种奇异的带着点刺激兴奋的情愫从心底漫出,她皱眉强迫自己忘却这种感觉,拉上被子盖过头。
次日醒来的钱满满决定去陆家找陆孟尧当面对质,将这件事问清楚。
“Flora,陆孟尧在吗?”
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主动找陆孟尧,她挺直背尽量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
“满满,你找孟尧什么事?他今早发烧了,医生正在楼上给他诊病,你可能要等一会儿。”从楼上下来的谢艺露回答她。
“发烧了?”满满惊讶道。
“是啊,昨天和他爸谈事谈到深夜,后来我半夜又找他一回,估计是那时候洗澡匆匆出来开门给风吹的……”谢艺露原本说话的声音一顿。
“这样啊……”钱满满不自然地理了下领口,陆孟尧昨晚一直在家吗?怎么可能?
眼尖的谢艺露眼睛一下瞄到女孩领口下的痕迹。
“夫人……”医生结束看诊刚好下来。
“医生,怎么样?”
谢艺露看向医生,旁边的钱满满也看向医生,眼神带着怀疑。
“只是发烧的症状,可这个季节受凉烧成这样,还是比较少见,问题不大。”
听到医生说完放心的谢艺露领着满满准备上楼:“好的,辛苦了。我现在上去看看他。”
青年医生突然拦下她们:“这个……因为还没有别的症状,很难保证还会不会有并发症,暂时还是不要有太多人在身边,容易造成进一步病菌感染……”
钱满满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理由?刚刚说问题不大,现在又说会有并发症?
谢艺露接话:“医生说的也有道理,不然满满你先回去吧?等孟尧好点你再来看他。”
“……那晚上我再来看他可以吗?”
“可以。”
女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谢艺露原本是安慰女孩的微笑脸庞,一转身就变成严肃地问青年医生:“他威胁你了?”
“这……”青年医生是陆家原来白发医生的学生,没想到第一次来陆家看病就遇到这种难事。
“算了……我自己上去看他。”谢艺露了解自己儿子的手段,估计不是这青年医生扛得住的。
黑暗沉闷的房间只有窗帘中的一条缝透出光,床上被深色被子盖住的男人侧目,透过窗帘缝隙窥探外面明亮的马路。马路上,格子衬衣灰色百褶裙女孩正将目光投向这里,停留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对面的房子里。
“你对满满做了什么?”冷不丁谢艺露走到床边,问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凝视谢艺露的陆孟尧嗓子沙哑,声音无力却强硬。
谢艺露干脆掀开他的被子。陆孟尧迅速抬手捂住伤疤。
“你干什么?!”
这是证据,证明他曾伤害过满满的证据,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果然……”
谢艺露忽然明白了。
刚才钱满满问她时,她下意识回答出昨晚的事。那一刻,她恍然大悟,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踏进陆孟尧的圈套。
昨晚她全神贯注于陆孟尧是否在房间里,忽视了许多细节。一个是当时房间里大开的窗户,恐怕是那时候他从外面归来匆忙中忘记关上。另一个是他湿发出来开门的行为,现在想来明显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目的就是为了佐证今天他发烧的原因。
这一步一步的计划,天衣无缝,连她都被这小子算计了!
“你到底对满满做了什么?”谢艺露问他。
既然谢艺露已经看穿他的计划,陆孟尧也不装了:“和你无关。”
看满满的样子,想来也没有得逞!这臭小子!谢艺露嘲讽他:
“你现在要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躲着?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满满已经发现是你,你以为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
“现在还不能让她见到我。”陆孟尧的手抚上下巴。
“儿子,不仅是不能让她见到你,你暂时也不要去找满满了……”
谢艺露的话还没说完,陆孟尧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起身!逼近谢艺露威胁道:
“谁也不能阻止我见她,除非我死!”
和谢艺露相似的清俊脸庞原本苍白的神色此刻因为激动浮现血色,额角的青筋爆起,简直与平常清冷淡漠的陆孟尧不像同一个人。
未能保护钱满满免遭伤害的事严重刺激陆孟尧的病情,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在走钢丝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的情绪如摇晃的钢索剧烈震荡,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摔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谢艺露观察着陆孟尧发怒的脸色,伸手安抚般压住他的肩膀:
“儿子,你现在的状态太危险,你就不怕自己再次失控伤害满满吗?”
伤害满满……想到昨天的意外,陆孟尧沉默不语。
“而且,你也不希望满满知道这样的你吧?”
“你要做什么?”陆孟尧警惕地问她。
“我希望你在家修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出门,当然,也包括不能见满满。”
“如果我不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