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抬起眼睛看向她,花辞才发现,她没有眼睛,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甚是瘆人。
花辞前世血雨腥风见得多了,自然不怕这些,只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那妇人鬼魂用两颗已经没有的眼珠子温和地望着她,道:“听你声音,好像还是个孩子。”
“嗯。”
“那么小就死了,真是可惜。”那鬼魂妇人叹道。
“……是挺可惜。”
她指着前面,道:“你往前去,来时的黄泉路上,就有一个专门发放路引的关卡,到那里领一份就好了。”
花辞看她指的方向,明明是鬼门那牢不可破的城墙墙壁,她默了默,把妇人的手调转了一个头:“方向错了,是这边吧?”
“哦,对,是这边,我是从这边来的。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方向感不太好。”
“没事。”花辞摆手,小跑着往回走:“谢了!”
到了妇人指的地方,花辞领了一份路引,便大摇大摆地朝鬼门关走去,这下没人拦她了吧。
果然,那鬼将看了看黄纸,又看了看花辞,摆手道:“走吧。”
花辞得意洋洋地过了鬼门关。
一进去,便有一条河,河水一片血色,河内蛇虫满布,波涛翻滚,腥秽扑鼻。上架一座青石拱桥,名为“奈何”。鬼魂从上走过,恶鬼便打入血池,魂魄被血池里的蛇虫撕咬吞食,永无出路。善者便可以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根据阳间所作所为,重新投胎。
花辞排队走上桥,待到她时,她却没接那孟婆汤,只问道:“婆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曾经路过您这里?”她现在还是八岁的模样,怀着一丝希望,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转世投胎了。
孟婆闻言,抬起混浊的双眼盯了她一会儿,摆手道:“天天经过这里的人太多,我老婆子哪能记得住。”她把汤往花辞面前推道:“快喝了好上路吧。”
花辞叹了口气,看来从孟婆这里打听不到什么,她没接那孟婆汤,有些嫌弃道:“婆婆您煮的汤太难喝了,我喝不下去。”
孟婆万年不变的脸抽了抽。
花辞笑嘻嘻道:“等您什么时候厨艺好了,我再给您品鉴品鉴。对了,听说你们酆都大帝的厨艺不错,您可以向他讨教讨教。”
孟婆屹然不动的手再次抖了抖。
花辞这边厢说完,那边厢早就跑没影儿了。留下一众鬼魂风中凌乱……还带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因为嫌弃孟婆汤不好喝!倒不是说它多好喝,只是……在地府这个地方,好像不是讨论汤好不好喝这个问题的好地方。
花辞过了奈何桥,进了里面,才发现景致截然不同。里面和人界一样,有街道,有集市,街道两旁的房子便是鬼差和他们家属居住的地方。街道的尽头,巍然立着一座府邸。
她来过的,冥王殿下的府邸。
花辞穿过热闹的街道,来到冥府,推开厚重的纯黑色大门,府邸内外并无一人看管,安静得如入无人之地。若不是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布置的话,她会以为这是个荒废的庭院。
前世她还是君上座下没有法力的小弟子时,曾经来过一次。说来惭愧,她还是被人,不,被鬼抓来的。中元节那日鬼门向三界大开,她不知怎的就误打误撞来到了冥界,没有法力的她被鬼抓住献给冥王,送往冥府。
那鬼一身官差打扮,看着五花大绑的她直流口水,却硬生生地把口水咽下去,对冥王点头哈腰道:“听说吃了天界的人修为会大增,这小丫头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味道应该不错!”
花辞惊恐地瞪大眼睛,忙嚷道:“我没有修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用的!”边嚷边努力挣开绳子,意图伺机逃跑。
那被人称冥王的男子一直背对着她,闻言转身,挥手让那鬼差下去,花辞以为冥王应当是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毕竟人人提之色变,谁料转过头来竟是一个俊美男子。眉眼桀骜,鼻梁高挺,细看有些不近人情的刻薄和冷漠,一袭明明沉稳的黑衣却被他穿得轻狂疏懒。声音沉的很,笑道:“怎么,丫头不记得我了?”
花辞下意识地摇头,觉得兴许是这人认错了,可又怕他发现自己认错人后杀人灭口,又忙不迭地点头。
白珩失笑:“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花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你当年救过我一命,不归山上,茅草屋里,还记得吗?”
几百年前的往事,花辞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她曾经救过一个受伤的少年,还给他买药来着。仔细看,面前这人和当年的少年还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她很是惊讶,不确定道:“你……就是那个重伤的少年?”
她本来可以不救这个少年,袖手旁观,但是她生来便给别人带来灾难,想着多做善事,日后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说不定能饶恕她这个小妖精的罪过。谁知,她救的便是阎王爷。哦,不,应该比阎王爷还厉害的冥王殿下,阎王爷的上司。
她此时的第一感受是,善有善报这句话真是诚不欺我。
白珩点头,俯下身去给花辞解绑。花辞恐惧褪去,开始好奇道:“我叫花辞,你叫什么啊,当年你可没告诉我名字,还有啊,你都是冥王殿下了,怎么还会受那么重的伤呢……”
“白珩。”他简单说道。
“是不是王加个行那个珩?”花辞松了绑,有些激动,双手比划道:“师尊教过我这个字的,他说珩有美玉之意,白珩,白玉无瑕,”她赞叹道:“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白珩把绳子扔在地上,声音中有难得的一丝柔情:“我母亲给我取的,希望我做个美玉一般的君子。”他声音很低,低到花辞听不清,喃喃道:“可惜,教她失望了。”
他自尸山走来,双手沾满鲜血,残忍又狠毒,早已不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