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三十八年五月廿九的祈愿节,戌时过了三分之二。
礼部尚书刘志已,刘府里,东厢的下人匆匆忙忙准备着明日祈愿节的礼品。
而西厢的下人确实在准备着刘樱儿的丧事。
正在叠寿衣的老婆子,好不痛快道:“哼,早不死晚不死,偏生祈愿节前两天死,不吉利死了!”
“啧啧,都是恶有恶报,人在做天在看,她整日里仗着自己是嫡女,看把咱们西厢其她的小姐们欺负成什么样子?”
另一个老婆子擦拭着陪葬的玉器,等她擦了几下,重重的放在木托盘里。
奕儿穿着丫鬟的衣裳,不动声色的打算从一旁溜进去。
偏生老婆子眼尖,朝她喊道:“喂喂喂!你干什么呢?怎么从西厢后门过来了?”
奕儿心下一绷,随即巧笑道:“我是东厢新来的丫鬟,刚刚奉大人的命,给西厢的夫人们送些东西……”
老婆子上上下下打量奕儿,然后撇嘴不屑道:“我看你是新来的通房丫鬟吧!长的这么漂亮,呵呵!”
奕儿愣了愣,心中冷笑,道:“若是无事,那奴婢就先走了。”
“喂!等等,”老婆子拿着木托盘塞给她,没好气道,“你把这些玉器拿给大人过过眼,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奕儿低眉顺眼的接过托盘,心中大快,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近刘志已呢。
南赎一身黑衣,悄无声息的隐在夜色中,看着奕儿进了东厢,然后如同一阵轻风似的,飞檐走壁到了库房。
赵凌风悄悄隐在东厢的房顶上,手中握着淬了毒的弓箭。
奕儿一手端着玉器,一手推开东厢的红木门,刘志已正坐在软榻上喝酒。
“大人,这是小姐下葬要用的玉器,西厢的请您过目。”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衣袖里的刀片已经悄悄被她捏在手里。
这时,官家却突然进来了,趴在刘志已身旁浅浅言语几句,刘志已突然大惊失色,连忙站了起来。
奕儿眉心微蹙,不动声色的退到一旁。
紧接着,官家毕恭毕敬的引来了两个人,竟然是宇文译和听风!
奕儿愣了愣,连忙把头埋得低低的,暗叫不好。
刘志已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不知逸城王突然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宇文译冷眸微眯,居高临下道:“刘大人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既然敢做必然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刘志已咬牙,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反正有将军府撑着腰呢,他何必怕什么?
“王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下官的女儿惨死,总得给个说法吧?”
宇文译冷哼,正欲说些什么,突然飞来一支冷箭,直射过来,正对刘志已心口!
奕儿眉头一皱,看来赵凌风打算直接来硬的了。
刘志已一声惊呼,躲闪不来间,吓得紧闭着眼睛。
再睁眼时,宇文译的剑闪着银光,清锋灼灼,那只箭被一劈两半,落在刘志已的脚上。
刘志已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宇文译眉心一皱,却见又是一支箭攒力而来,他足下用力,一个翻身躲了开来。
听风大惊失色,连忙抽出剑来,护在宇文译身前。
躲在暗处射箭的人,似乎也按捺不住了,只见房顶被一剑刺穿,瓦片噼里啪啦的落下,砸了一地的尘埃。
赵凌风一身黑衣,从房顶上的窟窿上跳下来,长剑直指刘志已!
听风大喝一声道:“放肆!竟敢对礼部尚书下手!”
说着,一个冲步腾达高处,一招九天揽月挡住了赵凌风的剑。
赵凌风咬牙切齿,骂道:“敢怪老子的事儿?!”
只见他手中剑未停,一脚踢在听风肚子上,听风咬牙,一个勾腿险些把赵凌风绊倒在地。
一时间,两人打的难舍难分。
奕儿抬眸,衣袖里的刀片被她猛地旋出去,如同飞镖一样向刘志已冲去。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宇文译眉头一皱,虽离得远无法相救,手中的常见却是毫不含糊的飞了出去,犹如一只破空而来的利箭,在空中与刀片相撞,生生擦出了几朵火花。
里面动静太大,已然引来了一圈人,刘府的护卫慌忙冲了进去。
“姑娘?”宇文译愣了愣,眼前丫鬟打扮的人,穿着粉裳,梳了个双丫髻,平添几分明媚。
可脸上却是清冷淡漠,冷艳又带着几分嗜杀血色。
奕儿随手抽起宇文译刚刚飞插在墙壁上的寒剑,眉目凛厉,怒道:“刘志已的命我今天要定了!”
刘志已一惊,吓得连滚带爬躲在宇文译身后。
那边赵凌风一脚把听风提到在地上,却被冲上来的护卫团团围住。
可这些护卫哪里是赵凌风的对手,只见他剑光灼灼间,大开杀戒,一时间赵府血流成河。
宇文译皱眉,却没对奕儿动手,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
突然,外面一声尖叫说库房着火了!
只见库房哪里燃起熊熊大火,大火带着黑烟,整个赵府人仰马翻。
“救活啊!”
“快救火……”
刘志已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朝着奕儿道:“好啊,原来你们是冲着黄金来的!”
说罢,手一把抓起旁边的断箭,猛地挟持住宇文译,把箭尖抵在宇文译的脖颈上,怒吼道:“放我走!否则我死了也要拉他给我垫背!”
“住手!”奕儿握紧拳头,怒道,“你不要命了吗?!”
“哈哈哈!”刘志已仰天大笑,癫狂道,“你们这么多人不就是来拿老夫的命的吗?既然你们都查到了黄金,我就已经是满门抄斩的罪了!”
宇文译眸光冷冷,看着奕儿,勾结动了动,任由那箭尖抵在脖颈上。
赵凌风勾了勾唇,同护卫缠斗了许久后,趁着乱糟糟的一团,悄悄拉开了手中的弓弩。
那弓弩正对着宇文译和刘志已,一箭下去,两命呜呼!
奕儿咬唇,没瞧见赵凌风,只是也悄悄拉动袖箭,准备趁其不备,杀了刘志已。
“嗖!”的一声,赵凌风的箭正对着宇文译和刘志已。
“宇文译!”
奕儿心下一绷,目光炯炯,手中袖箭旋即飞射过去,瞄准了赵凌风的箭。
两支箭相撞,发出了尖锐的碎裂声。
宇文译皱眉,抬手猛地肘击刘志已的肚子,然后一个过肩摔便把人摔翻在了地上。
赵凌风怒,吼道:“容奕儿!你这是何意?不想活命了吗?!”
夜色沉沉浮浮,长安细作很多,不一会将军府的人和容府的人已经赶来了。
南赎甩开了护卫,施展轻功,刚到东厢,便一剑朝赵凌风刺过去,长剑破空、气势如虹!
他最恨别人骂她姐姐。
赵凌风一惊,堪堪躲过去,嘴里骂骂咧咧起来。
他看势不对,欲要逃,将军府的人已经团团把刘府围了起来。
刘志已咬牙,瘫软在地上,老泪横流,瞪着奕儿道:“想不到我毁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哈哈哈!你到底是谁?!”
奕儿抬眸,冷漠道:“你做了亏心事,我只不过让别人都知道了你做的事而已……”
说着,抬手袖箭,对准了刘志已。
刘志已冷笑,不等奕儿的箭射出来,便犹如飞蛾扑火一般,一头撞在墙上,鲜血横流,他眼睛瞪得像两颗白珠子,死不瞑目。
赵将军赶来的时候,赵府已经乱成一锅粥。
“来人!”赵将军指着奕儿道,“给我拿下!”
南赎一慌,急忙跑过去,奕儿眉心微蹙,心中暗叹将军府的消息如此灵通。
“本王看谁敢动她?!”宇文译伸手挡在奕儿身前,怒喝一声,威震四方。
众人皆顿了顿,赵将军眯起眼睛,道:“王爷,您这样徇私舞弊不好吧……”
“放肆!胆敢口出狂言,污蔑王爷?”听风一声怒斥,剑指了过去。
“赵将军,你今日是于本王为敌么?且不说你女儿栽赃陷害,刘志已贪污大朝会的黄金,数目巨大,就是满门抄斩的罪,杀一个有罪之人,这便算不得有罪!”
宇文译冷冷开口,拉着奕儿径直就要离开。
奕儿心中生疑,难道宇文译也查到刘志已贪污黄金之事了?
赵将军咬牙,挥挥手,兵甲把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听风皱眉道:“赵将军,你这是何意?!”
赵将军拱了拱手道:“下官只不过是捉拿凶犯,还请王爷见谅……”
宇文译勾唇,负手而立,反问道:“那若是本王不见谅,你又当如何?”
赵将军眉心微皱,冷哼了一声,看了看一旁被押着的赵凌风还有南赎。
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三人杀了,他们已然查到了黄金的事,留着,后患无穷。
突然,院外传来一个疏狂磊落的声音,道:
“把刘家之人统统给我拿下!”
容得意一声令下,刘家人统统被缉拿归案,连同刘志已的尸体。
他走进来,胜券在握的模样,翻开一卷红木轴金丝黄帛,大声朗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刘志已身为礼部官员,执掌朝廷礼仪,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
孰料于大朝会之际,竟贪污腐败,私窝黄金,其数额之大,满朝惊骇!则又陷害王室,实为礼法败类,名教罪人。
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现押人犯于牢,大朝会凌迟处死!家财充公,男丁充军,女丁入宫为奴!”
众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连忙跪下叩首。
唯有宇文译安之若素,接了圣旨,道:“本王任御史之职,监察百官,此事全权交由本王处理,敢有阻拦者,杀无赦!”
尘埃落定,反败为赢,有人捶胸顿足,有人余惊未了。
南赎用火烧开了刘家库房的暗室,证据确凿,黄金全数充公。
礼部尚书职空缺了下来,容得意本为长安宗正寺卿,顺理成章的填了空缺,官至三品。
皇帝圣旨的一句“则又陷害王室”,算是给奕儿和南赎洗脱了罪名。
然而斩蛇未伤及老巢,终是祸患。
刘志已是赵将军当年扶持上去的,这些年二人靠着贪污黄金,财力飞增,培植了大大小小的势力,如今刘志已一死,将军府相当是断了财路,又急忙撇清关系,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