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章 心字香烧(1 / 1)锦念非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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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都是中午的事儿,虽然已经让朝堂之上掀起层层浪花,但晚上的事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兴泰钱庄被屠一案,查出了真凶,逸城王府、容家和赵凌风得以洗清冤屈。

随即,整个将军府都入了牢。

先是商帮的人告御状,直言将军府以权谋私,为了嫁祸于人,杀人灭口竟屠了兴泰钱庄,简直丧尽良。

一开始,将军府抵死不认,过不了几个时辰,宇文译亲自带回来了一个人。

那人便是为大朝会雕塑金龙的主匠,他当即拿出了证据将军府联合礼部尚书刘志已造假,要重新验金真假。

赵将军笑了笑,忽然就认罪了,其实那件事过后他就派人要杀主匠灭口,可这主匠师傅也是个精明的人,一早就逃之夭夭了。

没成想,却被宇文译先找到了。

如今他除了认罪,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赵将军笑了笑,这辈子金戈铁马,荣华富贵,他都有过了……

朝堂之上,他脱了将服,交出禁军令牌,把头磕的渗着血。

“罪臣愿以死谢罪,还愿陛下念及往昔同征下,峥嵘岁月的情分,饶过罪臣唯一的女儿吧……”

宇文贺准了,文武百官皆道圣上仁慈。

赵将军被人拖着押送牢,准备秋分时处斩。

押送到太和门时,赵将军突然恳求银甲卫能不能让他最后再看一眼北朝的皇宫……

这银甲卫们大多是他提拔上去的,自然是于心不忍,便跟着他上了太和门的城墙。

秋风飒飒,他鬓角的白发被吹的四散起来,浊泪顺着皱纹流淌。

城墙高耸,他极目远眺,看见残阳如血下的长安城,这么繁华又富硕。

比他未封将军时住的村庄,不知豪奢了多少倍……

可是自从他住进长安将军府后,没有一个梦里不是那个村庄的模样。

梦见他打猎归来,那勤快的媳妇已经烧好了热水,炊烟袅袅的比云彩还好看。

那时赵芙蓉还,一见他回来,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叫爹爹,伸着手要把自己的麦芽糖给他吃。

一想到这些,他便涕泗横流了,如今他媳妇不在了,那个让他吃麦芽糖的女儿也不在了……

幕火红火红,云霞争艳,吐光溢彩,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像喷薄而出的火焰,蔚为壮观。

赵将军透过泪光看去,像极了漫的血海。

他如今真的是很怕看见血,他媳妇难产而死时,就是一地的血。

赵将军戎马一生,血海里洗出来的人,当年东海一战,他为先锋,两军交战、血海滔滔、哀鸿遍野,粮草紧缺时,挖出来野材根都是染了血腥味道的。

可是他从来没怕过,血这东西见多了便也麻木了。

但是他唯一怕过的那次就是他的夫人难产而死时,产房的床上全是血,他那日刚刚荣升将军,凯旋而归,东海境顾氏一族满门抄斩,正在玄武门验尸。

他得知夫人即将生产,身上的战袍都还没换,快马加鞭回了长安。

然而,还没来得及分享这份血海搏命得来的荣光,他的夫人就去了……

那时的赵芙蓉才三岁,站在产房门前哇哇的哭个不停,他眼角的伤还发着炎,蹲下身子拍着赵芙蓉的背,木讷的安慰着她,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芙蓉不怕,爹爹是将军了,以后我们就可以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了,你以后就是将军府的大姐,你想要什么花衣裳都会有的,可……可你娘怎么就这个时候……走了?

城墙之前,泪水落在掌心里,霞光映着像极了血水。

他突然跪下哭了,泣不成声道:“夫人呐,我对不起你……我明知道你是个胆的人,没我在身旁你连觉都睡不好,可我……可我还是在你即将临盆时,去征战沙场,让你每日忧心……以致难产而死!

我也没有替你照顾好芙蓉,让她年华似水的,就也随你去了……”

赵将军哭的呜呜噎噎,他这才觉得几年的荣华富贵不过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可惜他没能早点明白,就一头扎在这梦里,愈发贪心了。

“夫人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芙蓉,更对不起卿卿……”

旁边的银甲卫于心不忍,上前轻声道:“大人,陛下已经赦免二姐了,您,就放心的去吧。”

另一个银甲卫有些不屑,声嘀咕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赵将军愣了愣,浊泪大滴大滴砸了下来。

他趴在城墙上,竭力去看远处,远处万里蓬山,映着火烧云,似梦似幻。

万里红色云彩中,他恍惚中看见有一个的竹篱茅舍,一个穿花裙子的女孩便他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伸手把麦芽糖喂给他。

爹爹,你吃麦芽糖吗?

接着,又有夫人穿着粗布围裙笑盈盈的迎上来。

回来了?快,快些洗洗手吃饭,我把你昨日打的野兔配着青椒炒了,可香了!

赵将军愣了愣,分不清边的景象是真的还是一个将死之人看到的海市蜃楼。

他笑了笑,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赵将军!”银甲卫一声惊呼,往城墙下俯瞰时,只见大片大片的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文武百官得到消息时,都忍不住唏嘘,想不到他最后竟是坠楼这么惨烈的下场。

朝堂之上,三足鼎立的局面算是结束了,宇文贺终于把长安城里禁军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

容得意官复原职,文武百官本就知道他的能耐不俗,又是跟逸城王又裙带关系,一时间各种巴结奉承如期而至。

一场阴谋诡计里,他们率先赢了一场。

这消息传到莫首辅那里时,他额头上冷汗涔涔。

皇宫念奕殿里,太后把玩着玉如意,镶着珠翠的护甲一下一下轻轻划着玉如意上的龙凤呈祥。

她悠悠道:“恭喜陛下首战告捷呐……”

宇文贺抬眸,冷漠高远道:“不过是逸城王的功劳,朕不过是秉公处理罢了。”

太后抿唇,放下手里的玉如意:“望佑北朝,皇帝能肃清朝政,革新旧制,一展宏图,强盛北朝。”

宇文贺微微扬起嘴角,浅薄坦荡道:“多谢太后吉言。”

太后点零头,她从来没有来过念奕殿,于是乎宇文贺陪着她在念奕殿里四处瞧了瞧。

“是西子争艳啊?”太后的眼睛花了,有些不确定的问旁边的元和公公。

“回太后的话,是西子争艳,不过已经枯败了……”

宇文贺眉心微蹙,霞光映着他,也化不掉他身周清冷淡漠的气质。

太后点零头,缓缓道:“哦,明年还会再开的。”

宇文贺愣了愣,神色黯淡了片刻道:“若是明年不来呢?”

太后勾唇浅笑,看了看池塘里仅余的几瓣粉色荷花,没有回答,反而悠哉悠哉道:“哀家记得这西子争艳荷花是东海无忧郡主最喜欢的……”

宇文贺猛地抬眸,惊讶道:“太后如何知道的?”

太后愣了愣,不明白他如何这样问。

宇文贺自知失态,却还是急着问道:“太后怎么知道这是郡主最喜欢的花?您同无忧郡主认识吗?”

“这倒没有见过,只不过是早年东海世子顾无愁来京朝拜时哀家赠了他一只花瓷鎏银瓶,那瓶里插着一株西子争艳。

回到东海,无忧郡主见了甚是喜欢,郡主生辰之时,世子特意又来拜见哀家,前来讨要西子争艳的花种,也就是从那以后,东海才有了十里荷塘。”

宇文贺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见太后停了,又焦急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太后被他问的有些茫然,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仔细回忆了一下,又道:“下一年朝拜时,无忧郡主特意让世子给哀家带了谢礼。”

“那谢礼是什么啊?”

宇文贺听的专心致志,刨根问底道。

太后笑了笑,温言道:“是一幅丹青,无忧郡主她不善丹青,世家贵门里就数她的丹青画最少,所以物以稀为贵,她便把自己唯一一幅丹青画赠给了哀家。”

到这里,太后忍不住笑了,又道:“当年的顾家双璧啊,何等风光无限……虽未见过无忧郡主。但那丫头啊可爱的紧……”

太后着去看宇文贺,陡然发觉他竟然咧开嘴笑了笑。

宇文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是啊,她从来都可爱的紧……”

完,他连忙去问道:“画呢?太后可还有那幅丹青画?”

太后虽不明白其中原由,却如实回答有,若是他想要,便赠予他。

宇文贺连声好,甚至等不及直接随着太后回宫去取。

他是太思念那个容颜若莲的姑娘了,以至于关于她的一句话都要听的着迷,跟她有关的一丁点事物,都迫不及待的想去触碰……

太后离开念奕殿的时候,下意识的回眸瞧了瞧宫殿的鎏金牌匾。

只是,她不知道这念奕……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到底在念什么。

傍晚,月上柳梢头,宇文贺捧着那幅丹青画看了又看。

她绘的是很有名的枫山落红图但是不知为何她绘的这幅,明显跟旁饶不一样。

枫山落红图本是巍峨青山,遍山红叶,山中稀稀落落的人家,云烟淡淡,瀑布冲刷出来,飘逸如仙。

上片是高耸入云的红色艳丽山峰,只就要求色泽均匀就好了,难的则在下片,下片的流水人家、山涧都极为考验画者的技艺。

但这幅画里,并没有出现最难画的下片,也不能没有出现,只是下片的一道瀑布奔腾而出,气势磅礴,滔滔河水,卷起千堆雪,再再加上暮霭沉沉,那流水人家和山涧都被隐藏在瀑布河流里,像是倒影一般。

宇文贺忍不住笑了,不懂丹青的人会夸一句气势磅礴,懂丹青的明知这是画到下片便不知如何画了,所以才用暮霭和滔滔江水遮掩了去,但是碍于郡主的身份,也只敢一句新颖别致。

奕儿那丫头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不怕丢人。

宇文贺勾起唇角,笑意盈盈,那落款还是奕儿的草书,写着东海第一丹青手。

也真是敢写上去,估计东海的丹青手都要被她气到吐血。

他把画心翼翼的卷起来,宫殿里金碧辉煌,镂空金绞的焚香炉里,一缕袅袅娜娜的香烟缭绕。

箜篌摆在他的寝殿龙塌旁,只是无券奏,孤零零的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宇文贺轻轻靠在箜篌旁,伸手轻轻触碰琴架。

喃喃自语道:“奕儿,等这阵子过去了,朕哪怕不要皇位了,流澜涯海角,都要把你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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