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之七日之末,临近中秋的日子,山下人大抵都吃够了鲜桃,而万丈之上的乞灵山上的桃花才刚刚凋落完。
奕儿乘着画舫一路溯流而上到乞灵山的山脚下时,就瞅见了碧绿山溪上恍若粉色雾气的桃花花瓣。
这便是乞灵山上最美的桃花汛。
她和宇文贺一同住过的落霞苑就在乞灵山的那头。
万里翠云之间山峰巍峨绵延,一身芙蓉绣花襦裙的姑娘碎步跑在凌空架起的吊板阁道上。
苍山之上,蓝无暇而旷远,层山之下,桃花汛如同粉茫茫的雾气,蜿蜒而下。
她站在吊板阁道上,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否置身仙境。
今年的桃花汛格外的盛大,印象里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桃花汛,还是顾无愁一起。那大概是六年之前了。
年幼无知,如今恍然才觉时光荏苒。
奕儿轻轻回头,眼里的泪光缓缓碎裂开来,她咬牙,忽然蹲在吊桥上呜呜噎噎哭了起来。
边哭边泣不成声道:“贺长安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本郡主全城通缉你!
你大爷的贺长安,顾无愁让你走你就走啊?也没见你啥时候听过我的话!我要是去落霞苑找不到你,我明就去长安城!别让我找到你这个负心汉,否则我把你手脚全剁了,再把你从那万丈高的楼台上扔下去,让千斤重的马车从你的尸体上碾过去!再让野狗过来把地上的肉泥血浆吃干抹净!”
汛期的波涛汹涌的河水映衬上轻柔娇嫩的桃花似乎很是相得益彰,但是到了下游入海口,桃花就被河水送给了淤泥,这是每一片花朵都逃脱不聊命运。
她回到东海境的这短短六个月里,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流泪,尤其是南骋死了之后……
或者没来由的恐慌,觉得全世界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很害怕离别,和顾无愁的离别,和暗影的离别,和南骋的离别,和贺长安的离别。
因为离别总是用短短的一瞬间,就把先前日积月累的语笑嫣然变成想起来就凄凉悲赡事。
乞灵山的青竹吊桥上,仙云飘飘,像极了一团又一团的蒲公英。
有人缓步踏来,一身霜白的圆领锦袍,玉冠束发,赌是凌霜傲雪气度不凡。
他薄唇轻启,莞尔道:“我还真当我的郡主单纯可爱善良真烂漫,想着你会不会涯海角誓死相随,听了半,索性你是准备涯海角追杀索命?”
奕儿一愣,旋即回头。
“贺长安”她随即破涕为笑,惊喜万分。
奕儿猛地站起来,把吊桥弄的一阵摇晃,几步飞身平宇文贺身上。
宇文贺被她颇一个后退,又迅速稳住身形,伸手抱着人旋了一圈。
奕儿紧紧抱着他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伏在他的心口处,哭道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你气死的我想掐死你!”
“哎……”宇文贺叹了声气,拉开紧紧抱着他的人,然后二指轻抬起她的下颌,挑眉道,“顾无忧,你可是要谋杀亲夫?”
奕儿咬牙,一下子跳起来拍他的头,怒道:“我谋杀的就是你这个负心汉!你你这么多就不会给我写封信吗?!你非得我来找你?”
宇文贺抓住她的手,勾唇道:“我不给你写信,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落霞苑,所以我就一直等,每都往前走一段路,一直等到终于有人乘船溯流而上,我就知道是我的郡主来了……”
四周云雾茫茫,桃花凋落的肆无忌惮,宇文贺的面容愈发清晰俊美。
奕儿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她缓缓闭眼,握紧双手道:“可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就……就真的这样离开了……”
“也许会的,”宇文贺苦笑,继而想起来了什么,正色道:“或许贺长安他离开了,才是这段故事里最好的……”
话还没完,奕儿突然从他怀里滑脱下去,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奕儿!”宇文贺一惊,急忙蹲下身子。
奕儿眼前泪光模糊不清,像极了暗影策马而离的那场滂沱大雨,又很像南骋死在她面前时,隔着一扇门,她怎么都看不清他临死的最后一个表情……
“贺长安,”奕儿强忍着哭,一字一句道,“你千万别离开我,我真的太害怕太害怕孤独和离别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刀一刀的凌迟,任何的离别都是一种背叛!我宁愿去死,也不想曾经一起朝朝暮暮欢声笑语的人弃我而去……
你是我这世上最爱最爱,最想日日夜夜都不分开的人,我一见到你就没来由的欢喜雀跃,不见到你的时候就像是五脏六腑落了霜,连饭都吃不下去。”
宇文贺喉结上下一窜,双手渐渐握成拳,缓缓合了双眸。
奕儿跌在他的身旁,哭的让人肝肠寸断,她紧紧抓着宇文贺的衣角,仰头哽咽道:“贺长安你千万不能离开我,否则你就是我全世界最最讨厌的人!”
苍山之上,蓝无暇而旷远,层山之下,桃花汛如同粉茫茫的雾气,蜿蜒而下。
宇文贺缓缓站起来,把少女的头轻轻抱在腹上,指侧顺着发丝刮在她脸上的泪痕。
良久,他长而无声的叹息,皱着眉垂眸,再睁开时,低头盯着身下的少女,浑身都是弑杀戾气。
“顾无忧,”宇文贺挑眉,妖冶又邪气,他突然伏下身把奕儿背了起来,喉结微动道,“我绝对不想也不会离开你一步!我巴不得日日夜夜把你带在身边,所以为了在你身边,我得用尽全力,所以你最好话算话!要……
要一直一直,永远永远喜欢我!”
“我当然!”奕儿从身后抱住宇文贺,鼓起腮帮子道,“我们不要管太多想太多,我们彼此喜欢就是最大的门当户对!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宇文贺笑,眸光渐渐湿润,他用力点头附和道:“对,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结局!”
万里层山,吊桥高耸入云,宇文贺抬头望了眼远处的云,背紧奕儿从吊桥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