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海是东海境里最浅最的海,南接乞灵山脉,北邻着落霞古镇。
要是想从乞灵山到落霞谷镇,直接骑马从矮矮的灵桥上就可以过去,用一个时辰大约就走得到。
宇文贺不止一次问过奕儿,为什么这么浅的湖泊要叫灵海。
奕儿回答等到了八月桃花汛时,他就知道了。
此时恰逢八月桃花讯,湖泊里满蓄着乞灵山上的雪水,带着馨甜的桃花香,不高不低,正好漫到低矮的石桥之上。
那石桥藏在水里,人走在上面远远望去,就像是直接漫步在水面上,恍然若仙也。
到了红霞盈满幕的黄昏,灿烂烂的霞飘在湖泊之上,与霞与湖绚丽一色,浑然一个灵气万丈的大海。所谓灵海之称,故由此而来。
宇文贺背着奕儿,淌在水里的石桥上,霞光漫的映着,美的不像话。
“东海真的是太美了。”宇文贺道。
奕儿合上眼,总觉得再看一眼霞光,就又能看见南骋死前的最后一幕……
也是在霞光万道的黄昏,南骋毅然撕下花名册上的第一页。
花名册是用麻线订过的,他撕下来时,特别费力,他把手扬的高高的,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万里蓬山,狼烟红霞腥海,他“嗤”的一撕,手臂扬的高高的,遮住奕儿双眼处的那一抹红霞光。
就如同慢动作一般,奕儿对南骋最后的印象好像就落在了那一刻……
“贺长安,你带我去长安吧,我想去长安待一段时间,我现在特别想去长安,东海境太孤单了。”奕儿趴在宇文贺的肩头,闷闷不乐道。
宇文贺勾唇浅笑,道:“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懂什么叫孤独吗?就跟众星捧月似的,你身边何时孤独过?”
奕儿嘟唇,缓缓摇头,唇齿轻启道:“确实是孤独,我以前的时候,常常见我母妃守着一方孤院等我父亲王归来,越等就越是等不到父亲,她黯然垂泪时,我和哥哥就跑过去抱母妃,母妃反而对我们父王太忙太忙了……
后来我哥哥去上书院,我一整的事就成寥我哥放学回来,等到我大一点,每的日子又成了学琴练琴无休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南婷和锦瑟,她们是我人生里仅有的两个朋友,可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因为我是东海境的郡主她们才趋之若鹜。
一旦从我这儿得不到什么好处,她们便恨不得杀了我,再后来我独自一个人离开东海拜师学艺,更觉得孤独如影随形。”
宇文贺愣了愣,正想问奕儿一个人离开东海去了哪里,又是拜了谁为师,却又听见奕儿道:
“所以啊!贺长安,等我去了长安,我一定要认识很多很多朋友!”
宇文贺勾唇不语,望着漫红霞,想了一会问道:“你那为何要下令攻芍城?万一你输了呢?”
“嗯?”
“是为了南骋?”
奕儿垂眸,慢慢道:“一半吧……”
“那另一半呢?”宇文贺刨根问底。
“因为我看见南骋的死,我便害怕你也像他一样消失不见了。”
“我不会消失不见,”宇文贺斩钉截铁道,“我讨厌南骋,他死了,你反而更对他心怀愧疚。”
奕儿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摆摆手,皱眉道:“若不是南骋,我在芍城时,就死了。”
宇文贺不再话,过了一会儿道:“我带你回家,给我做好吃的。”
“好啊!”奕儿露出笑靥,道,“我要吃肉!”
“家里没肉了。”
“啊?”奕儿捏着下巴颏,嘴嘟囔道,“你怎么那么不贤惠啊贺长安?没有肉的饭能叫饭吗?”
“那你饿着吧。”宇文贺忍不住笑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打猎或者捕鱼,总之没有肉肉的晚餐没有灵魂。”
“你吃胖了就不好看了,你那么臭美,胖了怎么办?”宇文贺调侃道。
奕儿咧着嘴摇头晃脑道:“有夫君的女孩子都不怕胖的,再我父王了我稍稍胖一些越发可爱娇嫩!油焖大虾、蟹黄包子、烤鱼片我的最爱……我现在就要吃!”
宇文贺扬起嘴角,故作嫌弃道:“别把哈喇子流我身上!”
奕儿呲牙咧嘴,揪着宇文贺的头发,蛮横道:“你这个不贤惠的东西,要你干什么?还不快点走!慢腾腾的,我还想吃完晚餐画画呢!”
“画画?”宇文贺翻了个白眼,“你的画艺?自己心里没点数?”
奕儿咬牙切齿道:“我心里有数!并且我知道我画艺高超,你不要因为嫉妒而诋毁我的画艺!如果你实在心里不平衡,那今晚还下棋?”
“下棋?”宇文贺额角跳了跳,叹息道,“我每每让你五个子的时候,还得提醒提醒你该往哪里落子,到最后我放了你的主帅三次,你都赢不了……”
奕儿咬唇尴尬道:“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让着你?!我……我总得给你点自信吧!”
“不用不用,真的,我谢谢你,要不你今晚上给我弹琴吧?我喜欢你弹琴,或者给我吹笛也可以。”
奕儿脸儿一扬,傲娇道:“不要!我就要跟你画画和下棋!”
宇文贺“噗嗤”一笑,扭头“吧唧”亲在她的侧颊上,宠溺道:“好好好,我教不会你画画,我不叫贺长安。”
灵海绚烂柔和,水一色的光景如同仙境。
奕儿趴在宇文贺的背上,能从水里的倒影看见宇文贺的笑容。
她就这样被他背着,缓缓走过了人生里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光景……
自此,人间再无东海十里荷塘,再无顾家双璧,再无顾氏王族,再无年华似水,无忧无虑的东海境郡主顾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