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帮到白祁，这个问题令阿纸日思夜想。

她也知道，白祁可能根本不认识自己，即使认识，他也定不会有什么好感，反而会厌恶自己。

她也不奢望能与他做朋友，她只希望能够为他做一点什么，回报救命之恩。

可自己只是一张纸，仙力和战斗力微薄到忽略不计，养猪做饭倒是过得去，至于聪明才智，那简直是强求。

怎么办？

天边翻起了青色，伏炼早早离开了，留的阿纸躺在一堆卷宗中发呆，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幻想，她又看见了沈家村外，那身着红衫背对着她在林间浣衣的女子。

那女子身边还坐着一名少女，只是那少女一边洗衣服一边哭，只听见那红衫女安慰道：“小婉，若是你想认得冯哥，自不能直接去他家寻他，你可是女子，且不说名声。况且他不认得你，你寻到了，又能说什么呢？”

“他怎会认不得我？那日我在杏树下洗枣，若不是冯哥解围，我就要被那恶少抢回镇上污辱了，我的身材，样貌他自小是听父母提过的。”

“孩子时的容貌，能与现在的容貌相比吗？女大十八变，那男子就算是开了天眼，也想不起那名女子是你啊。”

“鸢姐，那我该怎么办？”

“冯家虽然是外姓，可在沈家村住了许多年，与我们多少也沾些亲戚，我听说冯哥的姐姐在布坊做事，我记得你不是有一名小姐妹也在布坊学工吗？若你能请你那姐妹引荐冯姐家里做客，请教女工，自然你也会与冯姐认识了。”

小婉有些听不明白，一只手搔着脸，一侧头往着沈鸢，沈鸢腮笑道：“认得了冯姐，你还怕少从她口中听见冯哥的消息吗？听说她性子敦厚温良，你这般聪明，与她交好，自然有不少机会能去冯家坐客，虽说他平日里在深塾读书，也得出来吃饭喝水，还怕见不到吗？”

沈鸢从怀里取出一本青皮白绳古书《会学案》递给沈小婉，看得小婉“呦”了一声说道：“姐姐，我们一同上的学，可这等晦涩之书我是此生未见，你是从哪寻来的？”

“此书是女塾书房所藏，我平日无事，也就随意翻翻，此书倒是说出了人情通理，好似那渔夫的网，剪不断理还乱。好比你与冯哥本身没有交集，你的朋友也没给你安排相亲，若是你打入你朋友的圈子，认得与冯哥有交集的人，这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本身就成了你的媒人。”

沈鸢一边说，一边从湿衣服里取出一张面巾铺开，又取出一块手绢铺在面巾上对小婉笑道：“若是把手绢与手绢比作一度，大些的面巾与面巾便是二度，若是你想从一度关系突破二度关系，最聪明的作法，就是找到那个共同的朋友突破到第三度，你见着心仪之人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沈小婉本听着沈鸢干说，有些不解，再望着那面巾与手绢自是顿悟了，她笑着谢过表姐，便收了书，提了衣筐回去了，余的沈鸢一人仍在溪边浣衣，林间泉水青绿幽深，衬的那身红衣更是鲜明，看的阿纸热泪盈眶。

沈鸢乐观好学，常在书架上翻动自己，她温暖的手指有如初夏的暖风，阿纸打从心里喜欢她这个主人，可是自己自打成人后竟就再也没机会回沈家村了。

阿纸想到命运无常，哭着哭着竟然醒了，她坐在床上细细想着梦中沈鸢的话，若是人与人之间存在三个维度，那么自己想要认识白祁，不，或者接近白祁的周围，也可以从那三个维度着手，她越想越觉得桌上堆满的卷宗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她慌忙唤出黑白二鸟，让他们走妖道从凡间买来那本《会学案》，再次品读回味后，她才惊呼沈鸢的建议到底有多高明。

其实所谓的三个维度，即是人际网络的三个度，也是影响力的三个度。虽然白祁在无涯峰救了自己，但好比石头激起的一层浪，只会随着时间慢慢递减，现在过了那么久，他早就不认得自己了。

救别人一命这种很关键的行为都衰减的那么快，她模样和脸肯定早就忘了个干净。

其次，白祁是九重天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九重天的运转都得经过他的手，贵人事忙，本来这等小事就不会挂在心上，无涯峰的那点事更是随时都会断掉。

如此说来，白祁这样一个复杂的人，想要重建三个维度影响他，让他记起自己，更是难上加难。

再说，九重天七十二福地，三百四十座仙乡那么多神仙，可不比人人沾亲带故，小小的沈家村，复杂的环境甚至可以影响到三个维度的范围。

阿纸心里想着，可就算是再复杂，也只有三个维度。即使就算每个维度之间要走一万个台阶，搭一万座桥，她也不会放弃。

因为她自化成人以来，一直都是活在别人的希冀里，她也希望拥有自己的意志，更好的认清自己。

她打从心底为自己高兴，这是从0到1的一步，哪怕之间隔了一座银河，她也要一点点的跨过去。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小雕的声音，她急忙用仙术把伏炼偷来的案卷复归原位，只见小雕面色苍白的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阿纸，还好你在这里，你知道不知道，宫婢们最近接二连三失踪，我四处都找遍了，都找不到她们，你前几日不是病了，我还以为你也..”

“小雕，别着急，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你在浣水居外受罚后，我便换了两个人去院子里采露珠，三天去了两批，结果一个人都没回来，院子里只有空空的木碗，人却像蒸发一样不见了。落月仙尊跟晴岚姑娘近日又下凡去了，宫中发生如此怪事，这可如何是好。”

浣水居..阿纸想到，不是那个女仙的住处吗？阿纸记得尾黑说过，端木落月不喜欢宫内有生人的气息，因此大多数宫婢都是器灵所化，像阿纸这样的普通“人”都被调去像鹿野院那样偏远的地方工作。

谁会对这些法力微弱的器灵下手？

“小雕，你别慌，眼下宫中还剩下多少人？”

小雕稳住情绪，想着每日清晨集各宫扫洒清洁的宫婢管事报上来的数字，

原先约有300名器灵，如今只余120人。

“就算是器灵，消失了也不会像鸿毛一样无声无息，你除了木碗，还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小雕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的对阿纸点点头：“有倒是有，只是我们没有嗅觉和感觉，但是几个在仙宫年久的宫婢说，地上空余一缕紫色的香气。”

“香气？”阿纸瞪大了眼睛，显得颇为震惊。

与此同时，浣水居内。

碧婉端坐镜前，镜中人身形倚楼，青筋暴出，衰老的恶臭弥漫在装饰精美的房间内，尤其是那一头白发令人望而却步。

在岚海仙宫的每一个日夜，她没日没夜都遵循着西龙母处炼化的法器“梦魂蛊”炼化灵气，提增功力，可她始终无法将九重天的仙气一丝一缕容纳到自己体内。

她气的砸碎了房间内所有物品，留守宫外的仙娥闻声赶来，却将那几缕游移在碧婉身旁的仙气纳入体内，身姿瞬间变得清澈起来。

这怎么不惹得碧婉眼红，她顿时从手中化剑，将那两名宫婢斩作两半，可即使死去，仙气与灵气仍然飘荡在器灵破碎的尸体上，一丝都不肯与碧婉亲近。

这给了碧婉一个灵感：她没有仙魂，那么这些在九重天吸天地灵气而化人的器灵也未必会有，可它们却拥有承载仙气的力量。

但凡九重天的物件，经年累久都会被仙乡的灵气炼化，或成为一件法器或者宝器，或成为宫婢或低级小仙，即便是死物也残存些许灵根，与其说器灵神奇，不如说造物者的公平。

瞧见那两具死相惨烈的宫婢尸体，碧婉心中没有一丝愧疚与恐惧，反而取来梦魂蛊，再次催动法力，将混有灵气与仙力的尸体纳入蛊中炼为浊丹。

按照递减的原则，这些经过炼化的仙气与灵气会退化成妖气，但碧婉却能吸纳这股妖气，使之具有恢复容颜，修补不耐受九重天灵气的凡体，增进功力之大用。

而梦魂蛊的功用本是炼化天地灵气，净化浊气转为仙气，但若是炼化的气材质不纯，或是死于非命，此气不仅不会升级，反而会降级，但此法器最神奇之处便是即便气的等级降了，功效却与原本练就的目标一致。

这大大激发了碧婉的野心，端木落月常年不在仙宫居住，而宫内又因为他不喜生人的性格遍布大大小小，炼化程度不同的器灵，无疑成了她最好的狩猎场。

碧婉取出玉梳，精心梳理着自己满头白发，之间梦魂蛊盒盖一开，一粒血红色浊丹缓缓纳入碧婉体内，她每梳一下，发色就加深一度，待她放下玉梳，镜中皱皮瘪嘴，形容枯槁的老妪亦变成青丝如瀑，眉目含情的美人。

估计坛城也没想到，自己给碧婉用来连接永真仙魂的玉梳，竟然会成为她遮蔽妖气的屏障和捕捉仙气的指南针。

她梳完头，之间玉梳上出现一缕缕金色的细线，连着这些细线的，是各处容纳着纯正仙气的器灵们的所在之地。

今夜，无主的岚海仙宫内又开始一场不流血的狩猎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