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葡萄藤下相拥，鼻翼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过了片刻，安然才推开顾知晏，她略觉得有些尴尬，小声问他：“你到底叫我出来干什么啊？”

安然难得这么轻声细语，顾知晏又恢复了笑意，学着她的强调说话：“我叫安安出来想要谈谈啊”

安然有点恼：“谈什么？”顾知晏大手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谈谈韩倩倩？”

安然很喜欢别人揉她的头发，安爸爸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这么揉她的头，安然不好意思的躲过去，但其实开心的很。

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顾知晏天天破坏她的发型！

安然把顾知晏的胳膊拽下来：“顾知晏，你撸猫呢？天天动手动脚的？”顾知晏语气带笑：“嗯，我家的猫脾气有点大。”

安然炸毛了：“你脾气大，你全家都脾气大！”顾知晏笑出了声，意有所指：“我全家啊，就一只猫，脾气大。”

安然深吸一口气，反正她从小就说不过顾知晏，懒得白费口舌。

她坐在葡萄藤旁边的石凳上：“想说什么？”顾知晏伸手把她拽起来，从口袋掏出两张餐巾纸叠好放在凳子上才让她坐下。

双手放在她肩膀上，顾知晏语气温和：“前两天韩倩倩跟我说，让我好好对你。”扫了一眼安然的表情，他又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跟今天你和李斌说话的神情，一模一样。”

安然舔了舔嘴唇“是吗？”顾知晏放开手，点头：“是啊。”

安然垂下眸子：“可是她先不理我的，那么多年的感情，她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能怎么办？”

语气可怜兮兮的，像小奶猫挠了顾知晏的心一样。

他一向认为同学间相处要少些隔阂，这么多年来也没跟谁闹翻过，他原本想着安然跟韩倩倩毕竟好友一场，就此陌路多可惜。

此刻他突然就于心不忍了，他的安安这么难受，去他妈的纾解心结，团结友爱，她有他顾知晏就行了。

顾知晏将手掌放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没事儿，我都要。安安的一切我都要。”他将人从石凳子上拽起来：“石头凉，夏天也不能坐太久，回去吧。”

安然吸了吸鼻子不说话，顺着他的力道起来，一起回了办公室。

*****

顾知晏跟安然进办公室的时候李斌正在跟韩倩倩说话。

他们两个平常都爱笑，但此刻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见安然跟顾知晏进来，他们略有不自在，但顿了顿，还是接着说下去了。

三周过去了，韩倩倩跟安然之间还是尴尴尬尬的，安然目不斜视的从他们之间走过。

顾知晏路过他们，从桌子上拿起刚刚安然喝了一半的爽歪歪，也跟着安然走过去。

顾知晏将娃哈哈递到安然手里，拉开椅子坐下，食指扣起，敲了两下桌子才抬眸看安然：“记不记得那天跟黄世杰接吻的那个女孩儿？”

安然吸了一口，酸酸甜甜，她舒服的眯了眯眼：“记得呀。”

顾知晏顿了顿才接着说：“你不觉得，她有点熟悉？”

安然头都没抬，吸了一大口爽歪歪：“没什么印象。”顾知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咳了咳：“咱们班第一名，周暖玉。”

安然手里的瓶子掉地上了，小巧的嘴巴长成了O形：“你看错了吧？那姑娘乖乖巧巧的，又是杏子小镇下一届冲刺市一高的希望，怎么可能是她跟黄世杰那混小子搅和在一起？”

顾知晏替她捡起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本来也以为我看错了，最近观察了很久，是真的。”

顾知晏语气笃定，安然熟悉他，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会这么说。

安然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是谁都行，怎么偏偏是这个小姑娘？小姑娘人腼腆，学习也好，这怎么办呢？”她看向顾知晏：“你跟汪老师说了？”

顾知晏蹙眉：“没有。汪老师对待这种事向来雷厉风行。周暖玉太安静，黄世杰太叛逆，我怕适得其反。”

安然把爽歪歪的吸管咬的稀巴烂：“但这事儿咱两遇见了啊，要是不做些什么，毁了小姑娘怎么办？”

顾知晏显然也有些为难，半天没说话。

安然眨了眨眼睛，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扯了扯顾知晏的胳膊，声音小小的：“还记不记得王稚钰？”

杏子小镇这样的农村，因为早恋耽误大好前程的比比皆是。

跟安然和顾知晏一起长大的小公主王稚钰就是一个例子。

安然跟娇娇气气的王稚钰小时候一见面就掐架，到了初中反而成了好朋友。原因是王稚钰到了初中也变成了个糙汉子。

安然是长大了才知道他们家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们上小学的时候，王爸爸开了个面粉厂，端的是风光无限，但后来因为好像是资金运转问题，面粉厂一夜之间就破案了，一时之间杏子小镇所有的人都唏嘘万分。往日风头无两的王爸爸受不了心里落差，日日酗酒，醉后动辄打骂妻女。王妈妈也是镇里面难得的美女，自然受不了这样的待遇，后来就卷了家里的值钱东西跟人跑路了。

王稚钰小小年纪遭遇家里的变故，性情大变，从不食人间烟火，人人都要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变成了跟安然一样的糙汉子。

故事到这里也不算太惨，毕竟王稚钰长得好学习好肯吃苦，虽然家庭横遭变故，但谁不说一句未来可期？

可初二那年，初三的社会哥刘影俊看上了王稚钰，彼时刘影俊已经准备辍学，为了追王稚钰在学校多待了半年。王稚钰本来也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刘影俊一天二十个小时都跟在她身后，帮她值日帮她买饭帮她跑腿，走在路上都有人叫她大嫂。

毕竟是年纪小，刘影俊毕业的时候，王稚钰拉住他，少女杏眼清亮，脸颊薄红，悄悄的问少年：“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吗？”少年当然点头。两个人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后来王稚钰考上了县一高，只不过本来跟安然一起上重点班的她没考好，去了普通班。刘影俊辍学，在理发店里当了小学徒。

安然在一高的操场跑步时遇到过王稚钰，那是个傍晚，斜阳西沉，暮色暖暖，她躲在角落里偷偷打电话，神态娇憨可爱，像是那年跟安然吵架的，不知世事艰辛的小公主一样。她看见安然，有些羞怯，声音小小的解释：“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三周年纪念日。”

彼时顾知晏远在市一中，安然每天栽在昏天黑地的试卷里，只有晚饭时间能抽出十分钟跑步，释放那些压抑着快要奔溃的情绪，她心头酸涩，点点头说恭喜。

再后来他们没什么联系，同学聚会时王稚钰没来，听初中同学说，王稚钰没有考上大学，留在了家里。周围唏嘘声四起，毕竟当年小姑娘冰雪聪明，是老师断定能够考上重点大学的人。

安然没说什么，只是问：“过了二十岁了吧，他们结婚了吗？”同学愣了，“谁？”“刘影俊”同学摆摆手：“没有，本来说要结婚的，后来双方家长谈不拢，两个人老吵架，就分手了。”

安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会喝酒，那天的白酒灌的她嗓子生疼。

这些往事压在心里有些沉重，安然不知道顾知晏知道多少，但杏子小镇就这么大，他大抵是知道的。毕竟相识一场，她宁愿王稚钰永远是记忆里那个娇气不讨人喜欢的小公主，顾知晏想必也是一样，安然不想跟顾知晏聊这个。

他沉默了许久，压了压眉心：“去找周暖玉聊聊吧。”

安然点头，叹了一口浊气：“再观察两天，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