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找到余笙的时候,她正一动不动的站在路边,背对着他看着什么。
“看什么那么入神?”唐欢伸长脖子张望半,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便直接上前发问。
余笙双手环抱,蹙眉道:“你看那个女孩。”
唐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角落里的确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儿,穿着灰扑扑打补丁的衣服,背着一个和她身高不符的大背篓,在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正好这时有人扔了半个烧饼,还是热的,她开心的跑过去捡起来,吹吹上面的灰后咬了一大口,但她只吃了三分之一就把饼心包好收进怀里,像是揣着什么珍宝般,每隔一会儿就要摸一摸。
“她有什么好看的?”唐欢不解。
余笙回头看他,“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皇城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但总归有一处落脚,有一口饭吃。”唐欢道。
他见过真正的地狱,能在皇城里捡一口吃的已经很幸运了。
余笙不会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也知道唐欢过去也是个可怜人。她没继续争辩,而是道:“你忘啦,这女孩你见过的,上次是你帮她追回来的铜板能替我买两个烧饼给她吗?就算是我借的。”
唐欢记得有这么回事,但不记得当时的女孩儿是不是现在这个,“行,不就是两个烧饼嘛,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完,他去旁边的烧饼摊把所有的烧饼都买了下来,经过的时候随手一抛,打包好的烧饼就落入了女孩儿的背篓,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她狼狈的仰倒在地,始作俑者却大摇大摆的走远了。
余笙跑着追上去,“明明都做了好事,干嘛要用这种粗鲁的方式,你让人家感恩心都生不出来的好吗?”
“我不需要她对我感恩,这就是单纯的施舍,是我对弱者的怜悯,而已。”唐欢加重最后两个字的语气,“而且还能得你一个人情,很划算啊。”
余笙摇头不再话,走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看左右,“这里的过节气氛真的好浓啊。”
唐欢却对这些没兴趣,背着手径直往人少的地方走,最后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
“你要去哪儿?”余笙看着陌生的环境问。
“去看个老伙计。”唐欢道。
老伙计?
余笙挑眉,先前还言之凿凿的不交朋友呢,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有要去探望老伙计了,他不觉得打脸吗?
唐欢没理会她一脸促狭的笑,一直走到一处简陋的铺子才停下,自顾自踏入并不宽敞的铺子里坐下,那桌子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还有掉漆和缺角,好在干净。
余笙四处看看了,她以为皇城都是繁荣昌盛、高屋建瓴的,没想到还有这么贫民的地方。
四周屋子都比较矮,独门独院的,好一些的用石头围了墙,但大都是只用长短粗细不一的木棍围起来。也许是大家都出去过节了,也许是为了节约烛火,到处都黑漆漆的,偶尔可听到一两声猫狗叫或者孩子的哭声。
等余笙转回铺子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正提了壶酒放在桌上,而桌上已经有了一碟花生米和两碟卤味。
是的,这是一家卤味店,不过卖的卤味都是素菜,唯一的一碟猪耳朵和一碟猪尾巴也不新鲜,主人家便大方的端上了桌。
看那饶穿着,似乎过得很潦倒。而且这样的大节日都没人来买卤味,生意不是一般的清淡。
余笙看看两人,对唐欢道:“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接济一下你的老伙计。”
唐欢拍开泥封,给两人满上,瞬时酒香满溢,连余笙都闻到都深觉和平王府里的酒比起来也不逊色。她不善饮酒,闻着酒香都很快就觉得双颊发热。
放下空聊酒碗,唐欢道:“老刘啊,都跟你了多少遍了,你卤味店开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生意?要不我出钱,在最热闹的地方盘个铺子,挣的钱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老刘摇头婉拒,“今儿是开门晚了,附近的人也都出去过节生意才差了些,能度日的。我就喜欢现在这种生活,真让我忙起来,反倒不能适应。”
唐欢也不再劝,两人便随意唠嗑。
从他们的谈话中,余笙了解到这老刘原名刘可为,是唐欢当年孤身入敌营擒主帅的时候从俘虏营里救回来的,当时都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被敌军打断了腿,从军这条路也就断了,父母过世之后家里人嫌他做不了农活吃白饭,他就一个人出来闯荡,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在皇城遇到救过他的唐欢后就定居了下来。
余笙从来不知道男人之间的友情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今晚在他们推杯换盏、谈论地的相处模式中忽然就有些懂了。
待盘子见底酒坛空了,也就到了唐欢该离开的时候。
走在回去的路上,余笙:“其实我觉得你那个老伙计得对,你也不能当一辈子漂浮不定的盗圣,在你们这里二十三应该算大龄青年了,找个好姑娘安定下来吧,身边有个人陪着挺好的。”
余笙跟在唐欢身边的这段时间,发现他挺孤单的,受了风寒发烧了也只能一个人躺在床上死撑,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让他招个厮或者煮饭婆子也不听,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唐欢双手背在背后,看着上的明月,默然良久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蒲公英吗?”
余笙想了想,答道:“因为觉得它象征着自由?”
“不错。”唐欢点头,不过随即又轻笑道:“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为了标榜我轻功的出神入化。”
余笙好歹比唐欢多吃力十来年的盐,分得清他话里哪句真哪句假,只是道:“你看到了蒲公英的自由,可曾看到它只能随风而孝风向觉得它方向的无奈?”
唐欢上扬的嘴角逐渐下沉,却不再接话。
余笙再接再厉,“你上次不是还跟楚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学会向前看,为什么轮到你就要钻牛角”
“闭嘴!”
许是余笙的话触到了唐欢的逆鳞,他蓦地怒喝一声,浑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息。
余笙第一次见唐欢发火,被这一声吓得懵了片刻。
在热闹的节日气氛以及大量烈酒的双重刺激下,又加上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唐欢的情绪才有些失控。
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想自己待一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缓解现在的气氛,索性蓄起真气,猛地向余笙推出一掌。
物理攻击对余笙自然是无效的,但掌风带起的强烈的空气流动却让她飞了出去,没入一丛搭在墙上的竹竿中不见了身影。
唐欢没有看到,那被竹竿遮住的地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