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自己这师傅,谢韵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若他单纯是个奸诈的佞臣,兴许他们料理起来也不会觉得这般难以下手。
有能力,有魄力,更是一心向民。若不是权柄太过,操心太过,隐隐有将这小皇帝的权势架空的趋势,或者他能披着一世盛名,安稳到老。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谢韵深知其意。
时局如此,不进则退。见他起了犹疑,言书终是开了口:“网虽大,网眼却密。这局本就是一层覆一层,一环套一环的。万事只要小心谨慎,便是一招不成,也能留有余地。不管成败如何,您的手始终是干干净净的。这就够了。”
青文这个人呵,自小顺风顺水的长大,皇室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虽也经历了不少,可架不住老皇帝喜欢,越过前头几个哥哥,愣是将他捧上了皇位。
也因为这,他总想着能有一番作为。
重用言书,一方面自是因为七宝阁举重若轻的地位,另一方面,大约便是两人有几分相似的经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年少阁主,几乎是被他引做知音的。
说他急功近利也好,不知进退强人所难也罢,端看眼下这一句,言书要如何去破。
作为靖朝第一大当铺的阁主,言书进宫也算频繁,可照例,还是会有人将皇帝的行踪报到皇后那儿。
作为一国之母,皇后姜如懿模样实在算不得出众,就像是一个标准的正室,不明艳却足够端庄。
面白红唇柳叶眉,她画的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梨花妆,才开春,团扇已经上手了,半掩着脸,听着下头人的回话。
“言阁主照例进了内殿回话,左右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进贡了一株玉化的雪莲,跟着一同来的,除了惯常带着的烟岚外还跟着一个新鲜的面孔。年纪颇轻,似乎比阁主还要小那么一两岁。出来的时候抱着赏赐,欢天喜地的模样。”
内侍恭恭敬敬的立着,将知道的情形一一回禀。
姜如懿可有可无的听着,问了一回:“哦?可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内侍摇头:“我们的人进不得内殿,并不能听见。小水公公倒是跟在里头,只不过……”
姜如懿道:“太傅的人,自然有什么话也传不到我们这儿来。倒是你方才说,言阁主送了什么东西进来?”
内侍也带了笑意道:“说是一朵玉化了的天山雪莲。奴才听说,那可是养颜驻容的神器,千年万年才出这么一株,实在是珍贵无比。”
作为女子,这样的东西远比政事更能吸引她的注意:“是吗。要说起来,这言阁主还真是有意思,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有。也难怪皇帝偏疼他些。”
这边正说着话呢,才送言书他们出门的小水公公就带着皇上的赏赐来了。
金盘锦帕,托得真是那一朵玉化雪莲。
“启禀皇后娘娘,这是方才七宝阁阁主言书送来的珍品雪莲。皇上想着,这样的珍品举世怕也只这一朵,除却皇后娘娘,再没有旁人能配得上了,因此特命小的给娘娘送来。”
这话,姜如懿听着是真的高兴命令内侍抓了一把金叶子给小水公公:“如此,便劳请水公公替本宫多谢皇上了。”
这头皇后高兴,那边元夕得了称手的武器也高兴。
那是一把双头的弯刀。
合则为双面仞,分则为袖里刀。
元夕的武功与寻常人实打实练就的那种不同,行动间,身法飘忽诡异,因此也不适合那些太过笨重的兵器。
早前他看重“轻生”也是为了它入手的质感轻巧而不飘忽。
元夕道:“要说这珍宝,果然还是得看皇宫,玉璃,你那些家伙什,虽然都是金银珠宝,可和宫里一比,一样样都显得笨重不堪。”
言书笑:“前几日你还恬不知耻的要往我那库里钻。这才多久呀,就翻脸不认人了?还瞧不上我的东西了?行吧,既然你已经有了趁手的物件了。就把我那弯刀还我。”
元夕不满:“这可不成。阁主金口玉言,要留着这匕首给我穷困时换吃食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况且,这世道,又有谁会嫌弃钱多压身呢,对吧?到我手里的东西,哪里还有还回去的可能,做梦呢。”
言书:“……”
这厚颜无耻的模样,倒是闻所未闻。
打打闹闹间,转眼就到了对账日,分散于各处的掌柜堂主都在几日前陆陆续续的到了皇都。
言书借口体虚,又打着希望各位能得以休息的名头,除却最开始那一面外,并没有多做会见,彼此凉着,也好叫大家心里有数些。
毕竟两年前的那一场会面实在算不得愉快。
这些堂主本就是生意人,或者狡诈些,但却没有见识过太多真刀真枪,韶华烟岚的杀气腾腾,在他们印象里几乎抹杀不去,绕是如今两人一个面和心善,一个温润俊雅,可落在这些堂主的眼里还是成了冷面杀神的转世。
这一日,言书也算起了大早,没什么表情的由着旁人给自己收拾。
为了看着稳重些,楚晋特意寻了一身黑色的衣衫给他,玉带束腰的时候又少不了一顿抱怨:“三爷,你这可不成啊,整日里不好好吃饭,瞧瞧您,都瘦成什么样了。”
腰杆笔挺却仿佛不盈一握瞧着竟比寻常女子还瘦弱些。
“等这遭事了,无论如何,你都得给老奴好好吃上几顿饭,否则,我定要与秦敛一道去各处打探看看,可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待字闺中,左右给你寻一个过来,好好替你操心这些衣食住行的琐碎事儿。”
言书无奈,披了外衫好脾气道:“是是是,等这几日过了,我定日日在家里好好吃饭。每餐三碗,您看可够?”
韶华在一旁跟着陪笑:“就是啊,楚伯,好歹还有咱们几个照顾主子饮食呢。不至于的。”
“你们几个?”楚晋没好气:“烟岚和宛芳自是好的。偏你最坏,一日日纵着三爷任性胡闹。事事由着他,也不肯好好找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