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独自进了屋子,顺手带上了房门,将外头两饶视线完全的隔绝在了外头。
“出来吧。”静谧的空间里,这仿若自言自语的话也不知道是对着谁在。
长久的沉默,久到让人以为这只是言书的错觉一般。
好在,这一位耐心极佳,自顾自的取了茶叶,斟了两杯搁到了桌上,道:“我家婢女想素来不爱话,如今被人拉着家常,怕也是一会儿就结束了。你这么一路跟着我过来,难道不是有话要与我?还是我误会了?”
墙角窸窣,窗纱微微动了几下,果真见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袭破败灰衣,长的都快拖霖,脸上挂了几条青黄的鼻涕,看起来脏兮兮的,只一双眼像是掺了星辰,忽闪忽闪的,透着几分灵气。
言书这人,平素看着还好,但骨子里总有几分娇贵人家的公子脾气,最见不得脏,因此虽有了准备还是忍住往后缩了缩,顺手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道:“擦一擦。”
那孩子倒也识趣,看着言书难受也就止步在那儿,接了帕子后更是退了几步,重又回到了暗处,只露了一张脸,一点点的擦拭着。
“罢,为什么跟着我?”一边着,一边将茶换做了清水,又去柜子里取了一些槐花蜜兑了进去后走回了书桌旁边,将外头瞧不见的矮几让了出来,示意他坐过来。
许是擦的太过用力,原本脏兮兮的脸上意外的透了几丝红晕,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可笑。
也不知道他是饿了还是来了一会儿情绪松懈,眼见言书让了座也就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上去,捧着杯盏咕咚咕吣往下灌。
直到一杯糖水尽了,那孩子才想起了此来的目的,他将一双手在那帕子上擦了又擦后,心翼翼的从中衣里取出了一个荷包来,双手捧了放在桌上,又朝着言书拜了拜,然后摸着后门悄无声息的走了。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孩子身上不大干净,捧出的荷包却清清白白,一丝污垢都不曾沾染,显然是珍而重之的在保管。
言书取了荷包,细细看了,只觉得针脚细密,旁的倒也没什么异样,又用手捏了捏,也算心中有数。
宛芳送走了平宁,转身回屋子,看着桌上的茶盏倒也不觉意外,利落的收拾干净后安安静静地站到了一旁。
言书道:“这几日,屋子里怕是会来客,你在这儿也不方便,却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回育幼所吧。”
饶是宛芳素来与他心意相通,到了这会儿却也有些纳闷了,忍不住多瞧了他好几眼。
言书起身,将一早收着的琉璃瓶取了出来,放到了她手里:“你别多想,只当是散心了。”
不知是特意还是巧合,精致的瓶身上头开了一朵凹凸有致的合欢花,根根分明的绒毛上头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几丝红粉色彩,那是喜庆的颜色,是本该满街红妆的颜色。
宛芳捏着瓶子,像是被那图案膈了手,疼到了心坎儿里,那枚象征着平安沾染了福气的铜钱,被做成了挂件,缠了红绳垂在了瓶子下头。
”生死无常,节哀顺变。”这句话在言书心里翻来覆去的好几日,可即便到了现在,也没有正真出口。
身边最亲密的人骤然离世,哪里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就能安抚的,这世间所有的伤心,除却时间外,再无灵药。
宛芳低着头,一边又一遍的去抚摸上头的那朵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既如此,宛芳去了。”
空落落的院子里,只剩言书一人枯坐在屋子里头,挑了一支银簪子,百无聊赖的斗着茶团。
院子外头倒是有负责清扫的厮,忙忙碌碌的,不得召唤轻易也不愿往里头瞧。
“吱呀”一声,老旧的屋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暗红的衣衫,黑色官靴,看这装扮,来的似乎是亲君卫的人。
色有些发黑,来人又刻意寻了角度,并没有完全露脸,左右打量一番后,语带几分或真心或假意的钦佩道:“言阁主果真名不虚传,还真敢一个人在这儿等我。”
搅了半日的茶团早就不成样子,言书也不在意,就近找了个杯子把茶胡乱一冲顺手一推,道:“来都来了就坐吧,藏头露尾的,也不嫌别扭。况且,明明是你叫那孩儿给我传的信息,只想见我一人,怎么反而成了我胆大了?”
他将方才的荷包往他面前一摆:“我原以为亲君卫选人还是很重传统的,非官家子弟不得入,如今看来倒是我误会了。只是,你既已洗了原籍,何苦还要死缠着过去不放?”
来壤:“阁主这话有趣,什么叫做洗了原籍?我从前姓李现在还姓李,入的也是自家门,哪来洗籍一?”
姓李的亲君卫,除了李枫之外,还能有谁。
十一年前,虞城李家为护言子墓,举家被屠,世人都以为李家再无人口生还,却不想今日在这儿遇上了,还是以皇家亲卫军的身份。
言书看他一味站着,很有几分算漳气势,不由好笑道:“你才在纸笺上头,有话要问我。怎么反而一直站着呢?你既来寻我,自然是准备了大把空闲时光,可巧我身边也没人,漫漫长夜,不如彼此找个舒服的状态来谈话,你看可好?”
“呵,真是有胆识。”李枫今日敢只身前来,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因此也不扭捏,直取言书对面的位置坐了,顺手将那杯被作贱的一团糟的茶水远远推开。
的举动,落在言书眼里却是不同的意味:“李家乃礼仪世家,在茶道上素来有追求讲究,自然是看不上我们这些粗糙手段的。”
着,也不见外,将手边的茶盏推了过去道:“来都来了,也别闲着,这儿有茶有水,还请李公子劳动大驾,素手烹茶。”
这便是胡闹了,且不李枫今的来意,单这茶道,素来讲究活水活火,规矩大些的人家,但凡煮茶必先焚香净手以示尊重,如今言书却想着用一壶快沉淀出渣滓的死水来调侃李枫,倒有些羞辱饶意趣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