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里头的内容秦敛自是看不见的,但外头的落款显然不是楚晋的笔迹,只是依然眼熟。
上面龙飞凤舞的字眼,看起来像随时都要散架的结构,还有结尾时那微微上挑的顺勾,这样的字,倒叫人联想不起那样一个人来。
秦敛说了,个中缘由言书一看便知,也是因为这字委实奇特了些。
果然,言书只瞧了一眼,就猜到了原委,不由笑道:“二哥这人,外表看着严谨,磨砺了这些年心思也算细腻,却不想这字还是一塌糊涂。”
这些话,要是从前在靖朝时,言书是断然不会说的,如今来了异国,人生地不熟的,比起从前在皇城时,现在周遭的那些埋伏简直干净的怂恿着人去犯事。
元夕探头看了一眼,对言二爷的笔迹,没有丝毫印象,也难怪,言书出生到现在二十年的光景,除却当了家主后收到的那些个拜帖外,也没正儿八经的收到过自家二哥几封信,所以在他书房里头言闵的笔迹不过寥寥,元夕就算翻出天去也难找到蛛丝马迹,更别说熟悉了。
元夕:“这二爷不是把你从言家家谱上头扔出来了吗?从前同在一处时尚且不与你来去,如今相隔两地反而兄弟情深了?莫不是被绑架威胁了吧?”
这实在不通啊,如今那二爷可是在皇帝身边当差,而显然,他主子现阶段看言书是不大顺眼的,否则何至于把他打发到这离乡背井的地方来。
”绑不绑架的我不清楚。”言书与秦敛相视而笑:“可若不是他,又怎么可能在楚伯那儿得到印章呢?”
元夕道:“那也不对啊,若是他真有消息要通过楚伯发给你,怎么又会有这样大的出入呢?我可不信楚伯会有这样的失误。”
“自然不是失误。”言书笑:“或者就像你说的,我那二哥是被人绑架了。”
“谁?”元夕下意识的发文,下一刻就觉悟过来了:“他主子?”
也是,按着言闵对言书的态度,这信要是他自觉自愿的那就有鬼了。
况且,这信若是言闵自己想写的,以楚伯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为了保护言书保护言闵保护言家,他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将这封信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发到言书这边来。
除非是为了警醒和区分。
看着眼熟轻描淡写的点头,元夕不乐意了:“这皇上是怎么回事儿啊,明目张胆的找了个李集过来监视也就罢了,还要把主意打到你那个二哥头上,也不知道该说他是挑拨离间还是什么,真是叫人不舒服。”
“怎么回事儿?这个我现在也没办法告诉你。”言书伸手,接过婢子递过来的银质匕首,小心的挑开火漆,将里头的信件取出来细细看了,随手递给元夕道:“你要好奇,自己看去。我和秦叔还有话说。”
那嫌弃的语气像是在打发一个胡闹惹关注的孩子,而言闵难得一回写来的信就这么成了哄孩子的玩具。
元夕郁闷:“我不好奇。”说完还颇有几分表明态度般的转过身子去。
闲适的瞎扯到此为止,秦敛在言书的示意下就近坐了,将一直隐在身后的孩子往外请了请道:“此次去断水桥的是七队的几个孩子,年岁不大,性子却稳,而这就是他们几人中年岁最小的那个。”
才说是个孩子,如今拉到人前一看,确实是个孩子。
瘦长的躯干上头顶着一个小小的脑袋,与其说是稚气未脱不如说是尚有奶膘,不同于元夕那样因为精致而显示的幼龄感,这孩子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钝感,不论是脸庞还是眼珠都是圆溜溜的,看起来纯真圆润没有任何攻击性。
言书眨了眨眼,笑道:“子淳,是你啊?”
再大众的脸,到了言书这儿都能享受到过目不忘的待遇,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孩子。
“子淳,你今年才十五吧,怎么这么早就接任务了?”
言书记得第一次见到子淳时他才七岁,圆咕隆咚的看着特别娇憨,当然,前提是没有看见他手中举的那块跟他差不多大的岩石。
这孩子,年少而力壮,并且把这种对比发挥到了极致。
郭子淳显然没想过,若干年前的匆匆一面,做主子的言书还能将自己的姓名年龄记得这样一清二楚,难免有些受宠若惊:“主子,你还记得我?”
自然是记得的,天赋异禀的人哪里是见过就能忘的。
言书点点头,算作默认。
郭子淳高兴了,这个主子,就算撇开身份不说,在他们墨轻骑里头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传奇。
对于他们这样的武夫来说,除却武力达到巅峰的人外,还有一种更能叫他们信服,那就是知识渊博却又虚怀若谷,慧眼识珠的伯乐。
很显然,言书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懂武功,可却擅长谋略他无法对垒,却能通透人心他看着体弱多病,可行事却足够狠辣果决。
在郭子淳眼里,言书就是一个集刘备的识人善用,诸葛亮的足智多谋,曹操的骁勇狠厉为一体的完人。
他摸了摸脑袋,笑的不大好意思:“我从前年开始就开始接任务了,韶华哥哥说了,我力气大,可吃的也多。少不得要早些出来干活,一来自是回报主人和师父师兄的养育之恩,二来算是给那些个师弟师妹省些粮食。”
这话还真是韶华一贯有之的做派。
言书轻笑着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原本欢快的气氛在提起韶华时有些微妙的沉默,郭子淳自觉失言,惶恐不安的看了秦敛一眼,在后者的宽慰下小声道:“主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韶华哥的。”
言书敛了心神道:“没什么,你韶华哥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知道他的脾气,若不是觉得你足够出色,便是你再能吃,也不会轻易放了出来的。”
郭子淳是在两年前离得队伍,算起来还是韶华手下带出来的人,对韶华的感情并不会比言书浅薄,所以,在听得言书这话时,连眼圈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