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菜肴虽然不乏珍馐美味,天山派的人却食之无味,只想着赶紧结束,甚至感觉到其它座中的客人投过来的各种异样目光。
正当他们感觉面上无颜,暗地里把峨眉派上到老年中年师太道姑,下到年轻妙龄女弟子,都骂了一个遍的时候,这时就见前面贵宾席上,坐在上位的一个客人站起身,端着酒杯朝着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丹道圣手罗陵甫。
席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位罗老先生的动作,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这位丹道圣手罗老先生这是要干什么,看样子端着一杯酒,难道是要给人敬酒?
可是座中这许多江湖同道英豪,身份够得上让罗老先生如此郑重其事敬一杯酒的,几乎没有,别说座中,就是整个江湖武林,能有这待遇的,也寥寥无几。
天山派年轻弟子这一桌也注意到了罗陵甫的动向,纷纷停了吃食,面面相觑,脸上不免露出惊疑之色,因为他们看到,罗陵甫似乎就是冲着他们这一桌来的。
他们不敢置信,左右瞧看,发现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特别扎眼的人物了。
陶英奇和顾天霖这时心中一动,目光不由看向了他们中间的沈琬琰,心说若有可能,那罗老前辈也只是冲着沈师妹一人而来了。
是了,罗老前辈对沈师妹状似十分喜爱,一见面,就送了一粒小还丹作为见面礼,着实令人羡慕,罗老前辈这是要来跟沈师妹说个话,有意在一众江湖武林同道面前,抬举她么?
就连沈琬琰自己,也不由这样猜疑,以至颇有点受宠若惊,心说罗老前辈这般青睐于己,自己何德何能,实是自己莫大的福分。
正当众人猜疑不已的时候,罗陵甫已经走得更近了,几乎已经确定无疑,就是冲着天山派众年轻弟子这一桌而来的。
几位天山派弟子神色激动,不敢再端坐于位,不由自主纷纷站起了身来,沈琬琰也站了起来,玉颜上这时浅笑吟吟,容光焕发。
场上的目光一时都被这一桌给吸引了过来,众人心下诧异,神情疑惑,猜不透罗陵甫这是要干什么,他们都看清楚了,那一桌坐的是几位天山派年轻弟子,虽然都是天山派的年轻俊彦,但也万万不至于让这位罗老先生上前去敬这一杯酒的。
除几位天山派年轻弟子之外,这桌坐的,就是那位看着不起眼的枯瘦老头,很多人也识得,是川西百草门的掌门李木生。
难道罗陵甫是冲着这位百草门李掌门去的么,这倒有几分可能,百草门虽然武学不怎么样,但却有一手厉害的解毒功夫,炼制的解毒丸在江湖上颇有几分名气。
莫非罗陵甫跟这位李掌门颇有交情,特意去敬他这一杯酒?
咦,那人是谁,穿了一身峨眉派杂役下人的衣服,竟也堂而皇之的坐在席上吃酒?
很多人这时都注意到了这一桌上,江凌辰这个异类。
一个峨眉派杂役下人,竟跟天山派年轻弟子同坐一桌吃酒,这画面怎么这般违和别扭。
有知道几分内情的,哭笑不得,暗道峨眉派这般安排,实在太损人了,不知道内情的,则诧异不已。
看到罗陵甫走过来,百草门掌门李木生这时也慌忙起身,神情着实激动,笑容更是带着几丝谄媚,他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罗陵甫会过来给自己敬酒,这实在是大涨面子的事,可是印象中,本派跟这位丹道圣手罗老先生并无什么渊源,自己跟对方更是无有什么交情。
不是给自己敬酒,那会是给谁,难道是给这些天山派的年轻俊彦,这好像更不合理,他这时自然是完全把坐在身旁的某位峨眉派杂役给无视了的。
这一桌人,七人都站起身来,唯独江凌辰一人还大剌剌坐着,他正好背朝着罗陵甫来的方向,根本不知道罗陵甫来了,只是一心埋头吃喝。
等到罗陵甫来到他们这一桌前站定,他还懵然不知。
“罗老前辈!”
天山派一众年轻弟子此刻纷纷向着罗陵甫行礼问好,感觉刚才的晦气一扫而光。
罗老前辈亲自过来,跟他们搭话敬酒,这是多么风光,大涨面子的事,相比之下,峨眉派弟子使这点龌龊小伎俩,安排一个打杂跟他们同桌而坐,简直不值一提,不仅羞辱不了他们,反而显出峨眉派气度有限,不知待客之道。
也许罗老前辈正是见到此情,也着实看不过眼,特地过来替他们打抱不平了,有人甚至这般暗自想。
听到这齐齐一声“罗老前辈”,还在那里闷头吃喝的江凌辰才恍然一惊,回过头,看到身后端着一杯酒,笑吟吟站着的罗陵甫,顿时又是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抱拳为礼,喊道:“罗老前辈!”
“罗老先生丹道已入化境,医术更是通神,起死人而肉白骨,老朽穷居川西僻壤,也一向久闻罗老先生的大名,十分佩服的紧。”
百草门门主李木生摇头晃脑,满面红光的在一旁恭维道。
可惜罗陵甫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对着江凌辰笑着道:“江小友,我说过,你那个‘一’字改得甚妙,帮了我的大忙,足可称‘一字师’,老夫是要敬你一杯的。”
“罗老前辈实在言重了,在下不敢当,还是在下敬罗老前辈一杯。”
江凌辰赶忙端起酒杯,向对方敬酒。
罗陵甫道:“说了是我敬你一杯,来,江小友,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伸了酒杯,跟对方酒杯轻轻一碰,然后就举杯一饮而尽。
江凌辰也随之举杯凑到唇边,一口干了。
“哈哈——”罗陵甫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把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丹道圣手罗陵甫敬酒的人,竟是这样一个峨眉派的杂役。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值得罗陵甫这般垂青看重?一时之间,席间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声,很多人都四下打听,急于知道这其中的内幕真相。
天山派等一众年轻弟子们也齐齐呆愣住了,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之极,他们也绝没想到,罗陵甫敬酒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看不起,抱怨跟他们同坐一桌,对他们是一种羞辱的这个峨眉派的杂役。
峨眉派门人把这个杂役安排跟他们同坐一桌,对他们是一种羞辱,那么罗陵甫过来对他们不屑一顾,单单只敬了这个峨眉派杂役一杯酒,那么对他们是不是一种更大的羞辱呢。
沈琬琰这时想起自己刚才的一厢情愿,一时更是羞愧无颜,自己应该早想到的,真正帮罗陵甫改诗的人就是这位峨眉派杂役啊,自己也不过受了提示,拾人牙慧而已。
她心道,不过这位罗老前辈也真是的,竟会罔顾身份,屈尊纡贵的特地来跟这人敬这一杯酒,传闻这位罗老前辈为人狂放不羁,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果然是不错的。
此刻,坐在贵宾席陪客的峨眉派掌门,妙仪师太同样一头雾水,不知那个门中年轻杂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值得丹道圣手罗陵甫亲自走过去敬这一杯酒。
她觉得对方绝不会无故为之,此举必有什么深意。
“那个门中年轻杂役是谁?”她问起左右的峨眉派门人。
这时随侍在侧的陈淑华走了过来,轻声在她耳边解释了几句江凌辰的来历身份,可是她这一解释,妙仪师太反而更迷惑了。
一个读书秀才,会几手剑法,本身实力不济,刚刚加入峨眉当了个不起眼的杂役,这就值得罗陵甫这般垂青看重么。
等到罗陵甫走回来,面对座中许多人的询问,他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他正希望众人把这件事给传扬出去,成为一段佳话,当即就把江凌辰改动他诗中一个字的事,跟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之后,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果然改得妙啊!”
座中有宾客大声赞道,也不知他是真这么觉得,还只是捧场而已。
其他人也都附和赞好,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数枝开和一枝开有多大的区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说这个一字改的果然妙极。
峨眉派掌门妙仪师太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来头的人物,原来真就是一个读书秀才,偶然帮罗陵甫改了一句诗,正好投其所好,得他青睐看重了,敬了一杯酒。
素闻这罗陵甫喜欢诗词风雅之事,如今一看果是这样。
她想了想,又招手唤过一旁随侍的陈淑华,问道:“淑华,你刚才说,这人原本是打算拜入本门,当一个记名弟子,只是未被允准,所以才暂时当了个杂役?”
“禀师尊,是这样的。”陈淑华点点头。
妙仪寻思一下便道:“待会你就去南华堂说一声,把这人录为记名弟子吧。”
见到罗陵甫青睐这个杂役,这也是个机缘,她不介意卖一个顺水人情,反正只是一个记名弟子而已。
陈淑华点头轻轻说了声“是”,随即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