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日,槐花已有凋谢,暖风一吹,簌簌落了一地,王封走在官道上,口中仍在回味着槐花包子的香气。
不远处是一片桑林,临近正午,阳光毒辣,采桑女大都已收工回家,林中稍显安静,王封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循着标记很快走到一处空地,空地上早有五热候在此,见王封出现急忙起身相迎。
“公子果然慧眼如炬,如此微的标记都可轻易察觉。”
“先生谬赞了,晚辈见过诸位先生。”
趁着王封躬身施礼的空当,狐偃与先轸对视一眼,皆读懂了对方的心思,不骄不躁,此子值得信赖。
“当日先生回来后对公子赞不绝口,今日相见老朽只觉先生之夸赞还是过于保守。”
介子推向来寡言,更是极少夸人,提起此事不觉有些尴尬,狐偃察觉到其情绪,十分自然的换过话题:“魏武子那个武痴听闻公子突破子境,一直嚷嚷着想要与公子比试一番,但为了保护重耳公子的安危今日未能成行,可惜我等看不到那武痴在公子手下吃瘪的模样了。”
铺垫的差不多了,狐偃长叹一口气:“公子不仅武道赋过人,眼光更是独到,两年前便预见了今日之事,可惜我等愚昧,白白在齐国浪费了大好光阴。”
“先生不要着急,事情尚未发展至不可挽回的境地。”
“公子如此可是有办法了?”
面对狐偃等饶追问,王封不疾不徐地伸出一根手指:“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诸位的担忧并非夷吾的追杀,而是重耳公子自己陷入了温柔乡,不愿再谈回国复位之事,最好的办法便是请齐姜出面劝重耳公子。”
谈及此事众人不觉脸红,夷吾若是持续派遣杀手他们尚可防备,可谁也没想到易牙与齐姜乃是夷吾暗子,而一向以心志坚定着称的重耳公子竟会陷入易牙与齐姜编织的罗网中,但既然已经决定依靠王封,狐偃也不讳言:“重耳公子已过知命之年,齐姜又温婉体贴,现在就算是齐姜劝公子离开,公子也不会答应的。”
先轸在旁摇着头补充道:“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前日我随公子出猎,发觉公子双股上的肌肉都已松懈,骑乘不过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回想我等流亡之时,吃不好睡不稳,公子也从未如此虚弱过。”
起来重耳也算是赋异禀,老夫少妻,成亲一年多还没有被掏空身体,殊为不易。
这种话王封只敢在肚子里想想,决计不会出口的:“拥有之后才担心失去,在下看来,重耳公子雄心仍在,只是难以取舍罢了,这个时候做臣子的就需要帮助主公做出取舍。”
贾佗最重礼法,听闻此言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话虽如此讲,但我等臣子怎能违背公子的意愿,此事必须要公子自愿才可以。”
当日介子推也过类似的话语,不用想必是出自贾佗之口,王封琢磨了两日,对眼下的情形早有预料:“先生们需要恪守君臣本分,在下却没有这个顾忌,诸位找理由将重耳公子带出居所,在下则负责将其绑离临淄,临走前我会以公子的口吻留下一封告别信,就算重耳公子想再折返回来也没有办法了。”
狐偃与先轸实际上存的也是这般心思,只是想找一个值得托付之人太难,王封能够主动提出正合他们心意。
“先生们打算何时离开?”
“宜早不宜迟,易牙不知还隐藏着何等杀招,早日离开齐国我等也可睡个安生觉。”
狐偃眼圈发黑,其余几位先生状态也好不到哪里,他们这半个月为此事操碎了心,不然也不会多次恳请介子推前往稷下学宫拜会。
“在下明日需要面见夫子,就定在后日正午可好?”王封看了眼四周的桑树:“先生们回去后与齐姜打声招呼,请其出面以野餐的名义将重耳公子诱至此处,我会提前埋伏在此,待公子酒醉后将其带走,诸位备好车马于林外等候即可。”
“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齐姜那姑娘回去后该如何与易牙交代。”
狐偃心生恻隐,若非齐姜主动告知,他们此时仍被埋在鼓里,易牙心狠手辣,如果知晓是齐姜放走了重耳,必然不会轻饶。
“届时我会将齐姜击晕,诸位不必过于担忧。”
既然王封已经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到了,狐偃等人也不必赘言,约定好时间便匆匆离去,王封则等其离开半晌后才从相反的方向走出桑林。
“封封,你又去摘槐树花了吗?”
走到学宫门口,正巧碰上准备出门的田光,田光看到王封瞬时双眼放光,一步窜到其身后,发现并没有篓筐,兴致顿减:“白激动了,我爹喊我回家一趟,我争取明早回来,陪你去面见夫子。”
“安心呆着吧,夫子又不会吃人,我自己去就校”
“那可不成,如此神圣的时刻我必须要亲眼见证。”
话间田光已经跑出五六十步,想来此次归家是有急事,王封待其走远后正欲进入学宫,一旁的房门突然打开,门房先生笑着走出:“不怪田师兄嘴馋,在下早已过了贪恋口舌之欲的年纪,提起槐花包子亦是满口生津。”
“先生喜欢就好,等有机会我再给您包。”
“那先谢过王师兄了,在下方才正好听到您与田师兄的对话,不知王师兄可有心仪的夫子。”
三日期限将至,明日面见夫子正是为了择师一事,王封心中早有计较,只是不便明言:“承蒙先生关心,在下尚未决定,还想再斟酌一番。”
门房先生似乎有话要讲,犹豫了半却只是施礼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耽误王师兄时间了。”
“先生太客气了。”
王封急忙躬身回礼,待门房进屋后才敢直起身子倒退着离开,门房还是之前的门房,只是王封心头的压力已不同以往,两日前于田光的对话仍回荡在耳旁:
“现在学宫内恐怕只有你还不知道,那位不起眼的门房已经被孟夫子举荐成为夫子候选人。”
“竟有此事?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门房先生如何称呼。”
“荀况,所以我们都喊他荀先生,若其真补缺为夫子,今后便该尊称为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