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云雾稀散,遮挡住一轮弯月,透出一丝模糊的朦胧月光。夜莺声如婴儿啼哭般微弱,从远方传来,时有时无。
毫不夸张地说,正是拜杭宗玄所赐,夜晚的此处,连一只飞鸟都无法靠近。
李寻梅洗漱过后,只是怔怔地坐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无尽的焦虑。
无数画面从脑海中浮现。
想起当日,随着大脑的一阵锥心刺骨之痛,她从混乱的梦境中醒来,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杭宗玄温柔而深沉的笑容,那段时日,他对她呵护备至,视她为唯一。
想起初入杭府,她红袖轻挥,含笑低眉。她将玉手交予杭宗玄掌心,与他一同踏入这个偌大的府中,仿佛就这样,踏入了自己未知的下半生。
想起墨儿诞生之时,杭宗玄将小小的他抱在怀中,眉目间满是父亲的慈爱,她相信那时的他,是出自真心的欢喜。
还想起,她手握刀子,贴身侍女如常在身边紧紧地拉住她,跪地哭成了泪人,只为求她不要轻生。而杭宗玄就在眼前,冷眼看着这一切,相隔一步之遥,却毅然不动,仅是冷冷一笑道:“别拦她,我看她会不会去死。”
他赌赢了,她向来只敢虚张声势,她怕死。
一直以来,输的人始终是她。
起初,自己是不爱杭宗玄的吧,仅有的只是感动而已,只是丢失记忆的她对一切都束手无策时,还好有他,才会令自己渐渐地找回了生活的烟火气。
那时她想,嫁给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会幸福吧。
只是,还是变了,变于那日复一日的两看相厌,变于那一年,他认识了那个叫青烟的女子。
原以为青烟已死,杭宗玄总会安心地回到身边吧,只是,他给予她无声的回应,却是变本加厉。
“夫人,你还在想今日之事吗?”如常轻柔地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徐医师那里。”
“查清那个女人的身份了没?”她厉声问道。
“回夫人,查到了。”如常神色有点不自然,“是凝香阁的女子,前些天刚被赎出,似乎是离开青楼后没出路,便以侍女身份被杭府收下了。”
“呵,果然,又是凝香阁女子!”李寻梅怒拍桌子,茶水撒了一地。
“夫人息怒。”如常当地垂首跪下。
“赎她的是何人?”
“凝香阁这方面口风紧得很,我们也不敢得罪,所以……也不知是哪家公子。”
“被赎身后不能跟着赎她的人,居然还要自寻出路,这话,说给鬼听呢?”李寻梅咬牙切齿,“杭宗玄,你可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夫人是在怀疑老爷?”如常想了想,摇头道,“可今日,老爷看着也不知情呢,况且若真的是他所为,他完全可以装作不认识。”
“我不相信他。”李寻梅斩钉截铁道,“他知道以我的性格,府中一旦出现哪个贴身丫鬟,定会细查一番,所以与其如此,还不如故意在我面前做一场戏。他也知道,如果他把青楼女子带回府中,我必然会大闹一场,即便最后闹不过他,他也不想府中出现这些不必要的麻烦。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耿思言那个丫头入门之后,杭宗玄就如此袒护她,想必就是想让她对那个娼妓多担待一些吧。”
“夫人。”如常欲言又止,“会不会是夫人想太多了呢?或许……真的只是为她赎身的人无法照料她,而她确实只是想另谋生路而已呢?”
“对,是有可能想多了。”李寻梅的眼神突然阴冷起来,“但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李寻梅看向如常,眼神如针尖般锐利无比,“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可是……”如常为难道,“那是二少夫人的贴身丫鬟……”
“一个妾和一个不足挂齿的丫鬟罢了,你有什么可犹豫的?”
“是。”如常轻声应了她,她想说的是,少夫人极受二少爷的宠爱,只是她也清楚,此刻说出这句话恐怕会更惹恼李寻梅。
这一刻,李寻梅突然觉得自己可悲至极,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得用这种方式,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了。
她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向门口,猛地将门踹开。
如常一惊,起身要上前拦住她:“夫人!你要做什么!”
“二夫人!”门口的两名侍卫即刻拦在门前,“你不能出来。”
李寻梅向前一步,身后几名侍卫纷纷围了上来。
为首的侍卫面无表情道:“夫人别让在下为难了。”
“杭宗玄!”李寻梅对着东侧的寝房嘶吼道,“你准备这样关我到什么时候!”
回应的是一片沉默,远处的夜莺不适时地吟唱起来,又似在悲泣。
“你回话啊!”
她知道杭宗玄就在杨依那,她知道他听得见,她也知道,他不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