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早晨,符锦枝还赖在床上不起。
就听屏风另一侧,从外面进来的水儿抱怨道:“这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什么停?”
“你小声点,少夫人还没醒呢!”巧儿一眼瞪过去,小声训道。
水儿闻言,立刻看向屏风里面。
见没有动静,才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巧儿姐姐,人家错了。”
已经醒了,但就是舍不得温暖被窝的符锦枝,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巧儿和水儿的声音立刻都消失了。
屏风另一侧的声音没了,符锦枝反倒有些躺不住了。
她叹了一声,坐了起来。
瞅瞅旁边已没热气的位置,符锦枝知晓,自家夫君,定是早早就去练功了。
这时,巧儿带着水儿,轻步走了进来。
半个时辰后,符锦枝挑起窗户一角,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
只见雪花虽然比昨日晚间但却更加细密。
眉头不由微皱,“巧儿,你打发人去问问,夫君怎么还没从前院回来?”
“是,少夫人。”巧儿应下,走向门口。
一会儿后,巧儿就回来了,她手上还端着一碗热热的汤羹。
“少夫人,这是廖嬷嬷刚打发人送来的,您先暖暖胃。”
符锦枝瞥一眼,言道:“先放到一边。我昨日让廖嬷嬷煮的排骨汤,今日可做了?”
这样的天气,早上喝一碗热热的肉汤,最是舒服。
且,昨日送去书房的甜粥,最后还是进了她的肚子。
为了弥补自家夫君,符锦枝特意让廖嬷嬷今日早间就做肉食。
“回少夫人,排骨汤,廖嬷嬷昨日晚间就炖上了。”巧儿笑着的回。
符锦枝闻言点了点头。
又想到香气扑人的肉汤味儿。
符锦枝开口道:“你一会儿告予廖嬷嬷,让她早早用大骨熬汤汁。今日天寒,晚上涮火锅子吃。”
顿一下,又接道:“让廖嬷嬷多准备些肉片。”
“奴婢记下了。”巧儿想起曾经尝过的火锅子的美味儿,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符锦枝见状,微微一笑。
不管什么时代,火锅的魅力都是巨大的。
想着,符锦枝放下了挑起的窗户。
走向软塌,她问道:“你端进来的是什么汤羹?”
“回少夫人,是银耳红枣莲子羹。”巧儿说着,跟到软塌边,打开了盖子,热气顿时冒了出来。
符锦枝看一眼,确实有了食欲。
她伸手,“给我吧!”
“是,少夫人。”巧儿小心的奉上。
一碗软烂甜糯的汤羹下肚,去前院的下人也回来了。
符锦枝没想到金猛一早就被叫去军营了。
金猛走之前,已经吩咐了下人,到后院报信。
所以即使符锦枝不派人过去,现在也可以得到消息。
沉吟了一会儿,符锦枝突然抬头道,“早上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巧儿:“嗯??”
肃安城的军营,就在城西城门的南面。
高高的围墙,将整个南面围了起来,正中的位置,一个宽米,高五米的巨大木门树立。
穿着盔甲的士兵,手持长枪,站在门的两侧。
在这落雪的早上,军营门口,除了士兵们,时不时的跺脚声,一片安静。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士兵们远远看见骑在马上的男子,顿时懒散不再,站直了身子。
“右将军早上好。”在男子接近时,士兵们齐声恭敬问好。
骑在马上的男子正是金猛,他对着守门的士兵快速点了下头。
停都没停,打马直接进了军营。
一路直接到了最中心的区域。
金猛勒住马绳,翻身下手。
早等在这里的赵幕僚,见状激动道:“右将军,您可来了。”
“怎么回事?”金猛将缰绳给了一旁的小兵,边问边往前走。
赵幕僚快速跟上,“右将军,昨日卫将军与薛左将军发生冲突,争执间薛左将军被打伤,今早薛大将军亲信孙将军带兵,要拿卫将军。”
“卫将军人在哪里?”金猛闻言刷的停下脚步,一双炯目瞪向赵幕僚。
赵幕僚被唬了一下,开口回道:“在您营房中。”
“我那?”金猛眉头皱了下,重新迈开大步往前走。
果然,一个转弯,金猛就看见了,在他营房门口,两帮人正在对峙。
几乎在金猛出现的瞬间,两帮人就将目光都看向了他。
迎着如此多的视线,金猛步伐变都没变。
他边继续往前走,边问道:“那薛贵伤的可重?”
“薛大将军看的紧,具体情况不知,属下只听卫将军言道,伤了那薛左将军的右臂。”赵幕僚皱巴着脸,显然对于自己没能打听出来那边的情况,很不满意。
右臂,对于一个右手使武器的人,几乎就等于失去了战力。
金猛没有再问,而是大步走到营房门口。
“右将军,您来了?”守着门的人见到金猛,顿时激动不已的叫道。
反之,想要冲进门内的人,看见金猛后,却是唇角上扬,假笑道:“右将军,你真是勤勉,成亲三日一过,就那么早来营中。”
“孙将军。”没有弯腰,没要恭敬,金猛只是粗声道:“大早上,孙将军堵在在下门外,是想再次和在下切磋?”
那假笑的孙将军一听这话,顿时面皮僵了僵,随后他咬牙道:“右将军,我是你上级。”
这话说完,孙将军冷声又道:“那卫超打伤了小将军,孙某奉将军之命,捉拿卫超。右将军若是识相,最好让他们将卫超那贼子交出来。”
对于替了金老将军位置的薛龙,他的长子的地位,在他的亲信中,就如同金耀一样。
不过可惜的是,在这西北,薛龙费尽心思,也只笼络了一个姓孙的而已。
“想要人不可能!”金猛想都不想,直接拒绝道:“卫将军,我保定了。”
孙将军:“右将军,你要和大将军做对?”
“闪开!”一双炯目大瞪,金猛吼向堵在他门口的人,“别等我动手。”
那孙将军不甘心的看着金猛,几息之后,到底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金猛看都没再看对方一眼,大步进了房间。
身后的赵幕僚连忙跟上。
房间中,岂止有卫将军一人。
还有比卫将军更高一级的郑将军在。
此时见到金猛进来,郑将军最是激动。
不管是卫将军,还会郑将军,都比金猛官职大。
是以,金猛看见二人,首先开口道:“郑将军好,卫将军好,属下来迟了。”
“右将军万万使不得。”郑将军和卫将军避开金猛的行礼。
他们都是金家的麾下的兵,如何能受金家公子的礼。
且这个公子,又是金家如今在西北的领头人。
这时赵幕僚关上门,走过来道:“属下刚才见孙将军没走,而是派了小兵离去,应是去报薛大将军了。”
“有右将军在,薛大将军不敢强来。”郑将军闻言,开口道。
一旁的当事人卫将军更是张大眼,大声冲着门的方向,嚷道:“不过是两个外来的人,也敢在西北撒野,我呸!”
“卫将军,不可随意惹事。”郑将军皱眉,不悦的呵斥。
卫将军听了,却是不满,“哪里是我惹事,分明是他们过分。不过外来的阿猫阿狗,就想分我手上的兵,也要看我手上的大刀,答不答应?”
说着,他呲溜了一下,咧着嘴继续道:“卫某看,你们就是顾虑太多。当时他们罢黜老将军的时候,咱们就不应答应。就他们那几个人,咱们西北军营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们淹死。”
“反抗朝廷的旨意,你卫将军是想造反不成?”郑将军沉着脸骂道:“你自己犯糊涂,也别想拉着老将军一起。金家百年荣誉,容不得玷污。”
卫将军脸色僵了下,但还是不服气的道:“什么百年荣誉,为了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就要受这鸟气,要我看,朝廷不仁,造反就造反!先来个痛快再说。”
听着这话,郑将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与一旁的赵幕僚对视一眼。
赵幕僚就站出来道:“卫将军所言有理,不过如今的局势尚稳定,这样的话,还是先莫要说了。”
“你赞同卫某的话,是与不是?”卫将军闻言眼神一亮,高兴的问道:“你是右将军的人?”
赵幕僚拱手,“在下姓赵,是老将军留给右将军的幕僚。卫将军的话,也是在下心中所想,只是现在时局尚未成熟,老将军又最是忠君爱国之人。若卫将军有心,不妨待日后时机成熟,与在下一起,相劝老将军。”
“好!”卫将军没想到对方是如此身份,眼神更亮了。
郑将军清咳一声,“军营重地,你们二人不要口无遮拦。”
卫将军本还要与志趣相投的赵幕僚,更深一步的交流。
突然被打断,他顿时不悦了,“郑将军,你一向就是想的太多,我们行兵打仗,有今日没明日,就应该痛快才是。”
“卫将军,我是你的上官,你却一再对我无礼,成何体统?”郑将军沉下脸,呵斥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
卫将军神色一青,不再开口了。
郑将军:“我们今日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门外可还有人守着呢!”
这次,卫将军是真的不想再开口了。
郑将军满意的一笑。
然后看向高大的男子金猛。
“右将军,解决今日的事情,还是要请你出面,向薛大将军保下卫将军。”
一听这话,卫将军又忍不住跟着道:“右将军,您还要保下我手中的兵,我绝不把兵分给薛贵那厮。”
同样是勇猛打仗之人,卫将军对于金猛这个比他更加勇猛的年轻后生,心中是信服的。
两位将军,都把目光看向了,刚才一直未出声的金猛。
而金猛却将目光,看向了那位幕僚。
赵幕僚莫名,“右将军,您怎么了?为什么看属下?”
金猛:“”我有个直觉,今天的一切与你有关。
这样的想法来的突然,但金猛想到刚才,赵幕僚与卫将军之间的对话,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想来今日的事情,是父亲谋划中的一环。
心中暗叹一声,金猛开口道:“只是想问赵幕僚,我具体应如何做?”
闻言,赵幕僚松了口气。
刚才见右将军的眼神,他还以为自己被看透了。
想着,他不由觉得好笑。
这西北谁不知道,右将军是一莽夫,他真是算计多了,眼花了。
若符锦枝知道这赵幕僚的想法,定会忍不住淡淡笑。
莽夫又不是傻子,正常的推理还是会有的。
不过,推理是建立在信息之上。
比如,因为金猛知道父亲金老将军想要造反的想法,才会由此想到。
而那位卫将军因为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信息,所以就不会知道,自己在被算计。
当然,只要赵幕僚清楚,金猛知晓造反之事,就不会判断错误了。
可惜,金老将军从没将二儿子金猛看在眼中,所以这样的事情,注定赵幕僚不会清楚。
松了口气的赵幕僚,此时自信满满的回答金猛,“右将军只需要强硬就可。薛大将军正是用您之际,不会不给您面子。”
金猛点了下头,然后看向郑将军和卫将军两人,言道:“两位将军放心,在下一定会强硬。”
对于有着莽夫之称的右将军,他这话,没有人会怀疑。
“谢右将军。”卫将军诚心道谢。
而郑将军却道:“右将军,若是薛将军想要士兵,我这里可以给他。”
“郑将军,你疯了吗?”诚心道谢的卫将军,转瞬就吃惊的叫道。
瞅着对方仿佛看疯子一样的表情,郑将军却相当平静。
他背手,微微仰头道:“我欲追随老将军而去。”
“追随老将军?”卫将军真是惊呆了,“郑将军,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郑将军没回答,而是一双眼,看向了卫将军。
卫将军当即后退一步,“我可不走。”
说着他摇头,肯定道:“我虽敬重老将军,但这西北百姓更需要我。”
对于这个结果,郑将军虽有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卫将军本就是西北之人。
让对方放弃守护家乡百姓,追随老将军而去,显然很难。
是以,一开始他们谋划的时候,就特意避开了对方。
如今他们将要离去,自然不能再瞒着对方。
一来,免得让对方误会,生出仇恨。
二来,给对方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以待日后结果。
郑将军心中想着,脸上露出苦涩,“若是有可能,我们又何尝愿意离开。只是老将军身边无人保护,实在是让人忧心。”
“我们?”一向粗心的卫将军,这次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除了郑将军外,还有人要走?”
郑将军苦笑着,一连说出几个人。
“那不是就剩我和右将军了?”卫将军不敢置信的张大嘴,“你们都走了,这西北还怎么守?”
郑将军作为房间中,官职最高的人。
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此时他满脸羞愧,“说来惭愧,我们只认金家,认金老将军一人,实不愿听他人指挥。只能愧对西北百姓。”
“你们这还不如我刚才说的,让金老将军直接造反呢!”卫将军嘴上气着说这话,但心中却认同了对方的话。
他也不愿意听薛龙那厮指挥。
若不然,也不会直接与薛贵动手了。
可这些人摞挑子走,他心中也气的不行。
他就是这西北村里出来的农家子,最是知晓蛮子之苦。
一旦被蛮子攻破城关,这西北定然生灵涂炭。
想到那情形,卫将军就骇的不行,“不行,你们不能离开。”
“卫将军莫急,你认真想想,就算我等留下,没有了金老将军,就能守住西北吗?”郑将军惨然一笑,“守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