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我遇见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一个活泼可爱，一个落落大方，她们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都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幼时起，我的身后便跟着一个小丫头，不知是否是受了我的影响，本该是男孩子才会做的爬树射箭这些事情，她一个女孩子竟丝毫不逊色于我，这样无忧无虑地日子并未持续很久，五年后，我十岁，她八岁，我便跟随父亲进了军营，或许是因为少年时的壮志豪情，我对行军打仗颇有天赋和兴趣，没过几年便被封官，为人称赞。

十九岁那年，边境动乱，我受朝廷之命领兵前去镇压，临行前，许大人找到我，给了我一个日思夜想的承诺。

“若将军此次大胜归来，那便将婉儿许配给将军。”

战场上，我浴血奋战，将无数敌人的头颅斩杀于剑下，为的，便是能尽早回去，早日与她相见。

而我凯旋而归的那个晚上，婉儿却说，她与苏南尘早已私定终身，此生非他不嫁。

我心如刀绞。

那个一事无成的书呆子，又该如何给她幸福呢？

那一夜的不愉快过后，婉儿同苏南尘离开了许家，第二日，许老爷便对外宣布，将她逐出族谱，从今以后再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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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郊外的一间茅草屋，是他们的住所。不出我所料，这里什么都没有。

许家被灭门，是三日前发生的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时，婉儿表现得意外的平静，甚至连一滴泪都未流下。可我知道，她心里早已是千疮百孔，血流成河了。

我差人送去了些生活所需的东西，我想若是别的什么她定不会收。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去，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所以只是找人暗中保护她。

一年后，婉儿竟然主动来找我。我知道，她自尊心如此强的一个人，若非难事，她定不会来求我。

“请你帮帮南辰。”

我没想到，她主动来找我，竟是为了苏南尘那个废人。

主考官攀炎附势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我从前不屑于管这些事罢了。可如今婉儿开口，就说明苏南尘定是因为无权无势还没银子贿赂而落榜了。若是他能考中从而入朝为官，那婉儿今后的日子定然也会好过很多。

权力这东西，在需要的时候才显得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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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妍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中，可结果，却不在计划之内。

她父亲害得婉儿家破人亡，是我娶她的唯一理由。没让我失望的是，我如愿以偿的从她嘴里知道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明明她身上没有一点与婉儿相似，我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婉儿的影子。那日栽竹子时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渍，让我想起了婉儿小时候在泥坑里撒泼的情形。

我竟没法对她说狠话了。

我心想着，必得快些解决这件事情，等查明了许家灭门的真相后，就随便寻个由头与她和离。毕竟夫妻一场，我也不会无情到赶尽杀绝。

可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她竟然有了身孕。这个孩子的到来让我的计划不得不推迟。我至今记得她得知自己有身孕后的表情，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自认为我心里并无她的位置，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盛夏的酷暑，让人心情烦躁，胃口全无。那日下朝后，远远的就看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府门口等我，兴致勃勃地说给我准备了惊喜。

山楂糕。还是在井水里泡过的，冰冰凉凉的，倒是适合这个季节的东西。

若是寻常人吃了，必然会胃口大开，可我自小便讨厌山楂，其实不只是山楂，一切酸的食物我都吃不下。

可那日却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地将那盘子里的山楂糕吃得干干净净。舌头仿佛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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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李亦安。

突然成为了父亲，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世间所有的不公都变得不再重要了，看着襁褓里紧闭双眼的小东西，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想，不如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安儿的百岁宴上，我见到了许久未见面的他们。谈笑逗趣，亲密无间。

婉儿的酒杯刚送到鼻前，她便吐了上来。

郎中说，婉儿有喜了。

我呆在原地，许久未缓过神。意料之外的没有难过。

那时起我便知道，从今往后他们的喜怒哀乐便与我再无关系了。

只是那晚，陈景妍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不知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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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来的很及时。将证据提交给大理寺后，我却突然开始心慌起来。

第二日早上，她悄咪咪的伏在我耳畔，轻声道：“今日你早点回来，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我胡乱的点头答应，慌张的逃离了她的身边。

我竟然开始害怕，若是她知道了，会如何。

陈大人被我斩杀于剑下，陈夫人也为之殉情，陈小公子寻了个人替他进了大牢，却没跑多远同样被我斩杀于剑下。

顷刻间，尸横遍野。

剑上的残留血液似乎尚存些许温度，在咆哮着诉说命运的不公。

可命运本就是不公的，不然婉儿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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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府里，便有丫鬟跑过来告诉我，夫人昏倒了。

我跑进卧房，看着尚未苏醒的她紧锁着眉，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杀我爹娘......”

一个时辰后，她醒了。

可是刚醒，她就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甚至还有些怕我。

我心里一紧：她知道了。

她说她的梦里，我杀了她全家。

我告诉她，那不是梦，我真的杀了她全家。

她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满眼净是恐惧，那一刻，我竟然心虚了。

终是我对不起她。

她发疯似的将那枚绣好的璎珞用剪刀划烂，扔在了地上。那是她原本要送我的礼物。

我没想到的是，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剪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我慌了神，一把抱住她倒下来的身体，紧紧握住她的手，捂着她流血的伤口，拼命的喊人。

“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你了。”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我愣了，那璎珞的上的划痕触目惊心，就像是她的心，早已破碎不堪。我忽然才明白，我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心绞痛的感觉快要将我吞噬，仿佛置身于深渊之中，身边空无一人。当那两行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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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我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放进了她的棺木里，找了长安城最好的绣娘，将那枚璎珞重新缝好，而那上面的划痕却依旧清晰可见。似乎是要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我令人将陈家人的尸首同她的一起安葬在了一处竹林，她喜欢竹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恨我，便再也没有去看过她。而那把跟随我数年征战沙场立功无数却沾了陈家人鲜血的剑，则被我收入鞘中，永远埋藏于地下。

如此，一切便可以尘埃落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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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的死讯来得突然，说是因为难产大出血而死。原本那孩子也保不住，可她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苏家门前挂起了白绫，连续七日，我都未在朝堂之上见到他的身影。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可怕，就如同我与苏南尘，原本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个女子，最后落得了一样的下场。

再度见到苏南尘，已是婉儿下葬之后的第五日，他双目无神，鬓边竟有了白发，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我摸出心口处的那枚满是伤痕的璎珞，悲伤蔓延至心口处，渐渐席卷全身。

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