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瀚海潮生(1 / 1)月光波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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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中,青年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他左手横执剑鞘挡在自己胸前,响起了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那暴起的刀芒竟再不能前进一丝一毫。他的宽袍大袖被对战时的风鼓满,青丝翻飞,面色平静,举手投足间恍若下凡的仙人。

蓝色的光晕顺着整个剑鞘慢慢游走着,他只微微顿了顿,尚隐在剑鞘中的剑爆发出极亮眼的蓝光,狠狠反击在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刀芒上。张牙舞爪的凶兽仿佛一瞬间被拔去了所有的爪牙,迅速萎靡下来,只余下幽幽的蓝光恍若初霁的天色。

绛曲一击不成,借着温庭湛的反击飞快后退了几步,卸掉了刀锋上的力道,也趁着这点时间压下了自己略有些混乱的气息。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与对手的差距,此时若是在江湖擂台上的比拼,他就该认输了,可惜,这是战场斗将,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温庭湛此时也很不好受,天道的警告式惩罚虽然很轻,且只在最开始时出现了一次,但高手过招,容不得一丝细微的差池。绛曲的内力和现下还未完全恢复至巅峰的她现在相差无几,只是对战的经验不及她老道,招数不如她精妙而已。

在绛曲出手前的一瞬,她原本平稳的内力因为天道警告的缘故混乱起来,在内息已乱时再遭受绛曲的全力一击,她借着衣袖的遮挡微微苦笑了一下,顿了顿,将口中涌现的腥甜味悉数咽下,再抬眼时,脸上却仍是让人看不透的古井无波的淡漠。

于是众人看到原本该退入军中的绛曲摆出一个奇怪的手诀,仰天喝了一声,身上的气势节节拔高,原本围绕着他的银色刀芒慢慢膨胀开来,周身隐隐有了炎阳的炽热感。他执刀的手青筋暴起,刀刃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嗡鸣,仿佛在应和着周围变动的气机。

站在城墙上的程昱第一时间看到了绛曲的变化,再结合温庭湛脸色隐隐的不自然,他心中狂跳,再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动用内力暴喝出声:“是燃命!以命搏命的燃命啊!”

闻言,城下的男子终于有了动作,抬头,平静地看向对手,原本平推出去、甚至还未出鞘的凝渊被慎重地收回面前。他的脸上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凝重之意,握着剑鞘的左手微微泛白,剑依旧未曾出鞘,但剑客的右手已经按上了凝渊的剑柄。

沉默之中,绛曲总算是出手了,他脸色苍白,内力和生机一并被手中的刀抽取着,刀芒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落下,锋芒未至热力先行,铺天盖地地炙烤着交战区域的地面,土地快速干涸龟裂,百步之内生灵陨灭、寸草不生,声势浩大,恍若金乌坠地。

青年微微仰首,白衣翩跹,那人极浅淡的唇色衬着略显白皙的肤色,三千青丝在刀芒带起的狂风中飘飞,站在这烈日当面黄沙漫天的边关,不像是个绝世的剑客,倒像是什么误入了战场、手无缚鸡之力待人宰割的富家公子,在刀锋之下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绛曲的刀越过了两军斗将时划定的中线,他才恍然缓神,左手拇指微动,右手借势一挥,抽出了三尺青锋,青光乍现。一种截然相反的气势随之出现,于是他周围的环境霎时安定下来,冥冥中有什么安定人心的音律顺着剑光的扩散在众人心底响起。

这一次蓝色的剑光变得极为平缓,顺着烈日的光晕一点一点地向外、向上蔓延,平静而浩大的光晕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地律动着,吐息之间,刀芒尽数碎入平淡的蓝色里。一时间红蓝辉映,蔓延的水汽感并烈日的灼烧共存,竟当真组成了一副恍若海上落日的奇景。

温家剑法,瀚海潮生。

周围懂行的武者已经开始惊叫,开始窃窃私语,相对而立的两人却自有想法,到了这个地步,互相冲撞着的刀芒和剑光已经不再由出手者加持了,加上这样的招式对自身内力的消耗,护体的内息早已被抽调一空,见状,两人纷纷撤手退后一步。

绛曲横执着手中的刀,对方一出手,他便知道,自己输了,海纳百川包容万象,哪怕是真正的烈日,也无法蒸干海水。即使身为敌手,看着青年白皙俊秀的面容,猜测着对方的年纪,绛曲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就是他,也比不上眼前这人。

这样声势浩大的剑光,也不知道自己的刀芒能够消去多少,看着越来越近的海潮,他甚至都能听见海浪拍击沙滩的响动。海潮渐近,水汽盈睫,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角,双手死死握住伴着自己征战至今的长刀,已经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

温庭湛平静地垂下了手中的剑,她的手臂被掩在宽大的白衣之下,无人能看到这双素来平稳的手正有些脱力的颤抖。她现在的内力不过全盛时的六成,一次瀚海潮生几乎抽干了她体内所有的内息,由于她是鬼魂,甚至没有办法调用自己的寿数来填补不足。

瀚海之中仅有波澜而未见潮汐,这样并不完满的瀚海潮生,即使能够重创绛曲,却不足以击杀他,若是放在自己原先的老对手,原先的西凉国师面前,更是不够看的。可这,也是现在伤势反复的自己唯一可以出手且不会伤筋动骨的最后招式了。

再战无力,真真正正的再战无力,温庭湛的嘴中除了鲜血的腥甜,同样泛起了无可奈何的苦意。虽然早就知道瀚海潮生足以抵住西凉皇室的烈阳,但绝境之中自有变数,若是这一击不能将炽热的刀芒湮灭,若是绛曲之外再有他人,她决计抵挡不住。

宽广的蔚蓝色到底吞没了依旧不甘的金红,顺势拍在了光芒的源头,绛曲双手握刀,咬着牙死死抵住了汹涌的剑光。但自然之力岂是渺小的人所能匹敌的?温和宽广的海潮顺着刀锋一路攀升,他的手臂青筋暴起,到底抵挡不住,连退数十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手中的刀随着一声哀鸣化成了碎片,没有了强横内力的防护,剑光轻松没入体内,绛曲咬着牙,脸色惨白,半跪在地上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毕竟也是曾经当过将军的人,斗将的本质不过是大军掩杀之前用于互相打击气势,这样好的时机自然不会放过,温庭湛毫无阻滞地顺势剑锋一甩,一道幽蓝色的光芒向着敌军帅旗直袭过去,看也不看剑芒的结果,带头翻身上马:“杀!”

城墙上的程昱观察着两边队伍的变化,见西凉人在拼杀中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没有了一开始的慌乱不安,便见好就收地鸣了金。温家军如水般退入关内,吊桥收起,厚重的城门闭合,困守良久终于迎来的第一场胜利让一众普通兵士终于渐渐放宽了心。

温庭湛带着身边的兵士断后,最后一个骑马退入关内,出城前那一身飘逸的白衣早已溅满了血渍。程昱早已亲自等在了城门处,她甫一下马,手中的缰绳便被称职的徒弟接过,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亲兵,顺带挥手遣散了尚还跟在自己身侧的众人。

程昱带着他熟门熟路地转过几个拐角,走到了无人看守的角落,刚要交谈些什么,却见方才还大杀四方的师傅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随即一手扶住身边的城墙,猛然间呕出一口温热的鲜红来。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异常:“师傅!”

借着程昱的搀扶找到了些许力气,温庭湛缓缓平复了体内涌动的气血,面目平静。她亲自出手无视天道警告废了绛曲,以致彻底改变了这场战役原先的走向,身为鬼魂扰动人间局势,引起天机变动,哪怕是未曾动用鬼神之力,也自然会有相应的天罚,该的。

当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并不打算让程昱和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们知道,否则,她还要不要上战场了。抱着这样一种态度,她并没有直接否认程昱对于她伤势未愈因而在绛曲不要命的打法下重新受伤的猜想,反倒是风淡云轻地转开了话题。

程昱正懊恼着,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清朗声音:“无妨,淤血而已,此战伤亡几何?”他浑身一激灵,又被师傅凉凉的眼神一扫,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征战的时光,顿时收敛起了自己杂七杂八的心思,将在城墙顶部看到的情况、鸣金收兵后除了断后的队伍以外其他上报的伤亡数据一五一十地报给了面前的人,恭恭敬敬地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温庭湛看着他不免有些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指挥过这么多战役,到了她面前,就缩手缩脚地怂成了一只乌龟,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她拍了拍手召回了对方不知飘到哪个角落里的思绪:“程昱,将军是你,可不是我啊。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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