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 点将台前(1 / 1)月光波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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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再遣人去寻温庭湛已是七日之后,温庭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在这几日已经将养地差不多了,那人来得很急,温庭湛干脆连甲胄都没有换上,提着一柄剑就前去赴约。她现在能召出的长枪不过是虚拟的形态,伤不了人,不如干脆用剑。

那传令兵将她引到了众人面前,还是那袭不染纤尘的白衣,唯一不同的只是腰间系着的剑被握在了手里。到了地方,温庭湛才发现,这就是当年自己战死的点将台,她垂眸压下心中涌动的怒火和悲凉,平静地问道:“子立,需要我做些什么?”

潼关的点将台很特别,因为常年战乱的缘故,城池并不稳定,没有什么多余的人力物力去支撑一个恢弘大气的建筑。所谓的点将台不过是匆匆用黏土和糯米造就的稍高一些的土台子,就草草搭建在城池的边沿,再走个十来步,便是城门。

程昱恭敬地牵过身边的那匹白马,把缰绳交到了他手中,又从身边的侍者手中接过了流溯,双手捧着,半跪在地上递到了他面前,颤声道:“师傅。”

温庭湛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接过了缰绳,却轻轻推开了他双手托举着的流溯,青年的声音低得恍若叹息:“子立,我不是将军。”

程昱半跪在原地,看着那人牵着马,握着剑,一步一步向着城外的战场走去,白衣飘飘恍若仙人。这个人,不着片甲,白衣白马,仿佛是不染纤尘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可是他一步步走来,身后却分明是尸山血海,白骨森森。手中的长枪越来越重,什么东西慢慢模糊了他的视线,刚才那句话,他懂的,但正因为懂,所以更加痛心。

不是将军,前朝的皇帝彻底磨灭了师傅对守护的执念,他没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没有了拼死一战的想法,他再不愿拿起为了守护百姓,守护这大好河山而生的长枪,不管是平日里银光璀璨的流光溯时,还是当年惊天动地的那一击血噬龙吟,而今竟成绝响。

战鼓声起,程昱收起了心中的万千感慨,略微理了理自己狼狈的仪容,轻功一纵,跃上了军中众人观战的城墙。温家君子剑,他还从没有真正见识过,在成为他的师傅的时候,温庭湛就已经不再用剑改用长枪了,当年温氏玉郎名动京城,不知是何等风华。

温庭湛并没有骑马,只是很平静地牵着白马走到了两军交战的位置,将缰绳随手交给了身边的兵士,她左手拇指微动,凝渊出鞘半寸,在滚滚风沙中透出一丝极凄艳的清浅碧色。

站在阵前挑衅的西凉将军脸色微沉,他抬了抬手,身后叫骂嘲讽的声音陡然一寂,满场风声猎猎,只听得对方用极不熟练的汉话喝道:“缥碧凝渊,你是温家的什么人?”

温庭湛垂眸,并没有回答什么,站在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杀伤杀死西凉的世家子弟或是皇族血脉,她同样需要在事后承担相应的代价,不过是影响稍小一些罢了。想来西凉人从不正经地祭祀先祖,所受到的血脉庇佑自然便会弱上些许。

程昱看着战场中的人,手上的长枪不由得紧了紧——他发现自己的师傅兴致并不高,甚至有些惫懒,这在战场上是极危险的事情,他忽然有些后悔派人去找他了。

温庭湛倦倦地抬眸,似是不屑与他对话,他又动了动左手,凝渊清冷的剑锋已有三寸暴露在了阳光下,锋锐的剑气涌现,快速割裂了他周围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孤寂气场,一直静立的男子这才微微抬首,他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何人来战?”

来自草原的民族天生便是用刀的好手,但是很多用来正经搏杀的刀法就像剑法一样,是不便于施展在马上的。一位身穿银甲、猿臂蜂腰的青年提刀走出,城墙上程昱的脸色一下子冷凝了下来,这就是那个前些日子重创他的人,据说,是西凉皇族的刀师。

温庭湛依旧站在原地,淡淡的眸光在来人身上扫过,心中无甚波动,观这人的刀意,与狂刀的刀势很是相像,却又多了一丝霸道之感。其他的不知道,但温庭湛自第一世当上杀手之后,论霸道,还从未见怵过谁,她只静静地等着对方出招。

那青年看到温庭湛毫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气急,嘴里叽哩哇啦地吆喝了一堆西凉语,饶是作战多年如温庭湛,在他奇快的语速中,也只听清楚了其中几个侮辱性的词汇,而没能领会全部,不过,可想而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嘶喊叫骂中,青年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刀,寒光连闪,铺天盖地的刀芒向着安静站立的白衣青年兜头笼罩了过去,那成片晃眼的银色里,还带着新鲜的血腥之感,仿佛是出笼的绝世凶兽正张开大口,对比着瘦削羸弱的青年,着实看得人头皮发麻。

在凌厉的刀势下,立在原处的青年总算是抬起了眼,他左手作势一拨,右手顺着力道猛然拔剑,一道极清澈的蓝色剑光亮起,加上剑本身清浅的碧色,让这一剑仿佛也带着雨后初晴时蒸腾的水汽,于是卷入的银色刀芒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剑中碎了个彻底。

男子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清脆而低沉,恍若玉石相击:“温家,温子澄。”

温庭湛,字子澄,这个字,只有极亲近他的人,或是了解多年的对手才知道。更何况,说是姓名,也很少有人会往字上去想,加之今日在场的西凉将领都是年轻人,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持刀的西凉人终于收起了那一脸趾高气扬的不屑来,鼓声静寂,两人对面而立,男子握着刀的手已经开始轻微地颤抖了。这个人,很强,他轻描淡写地随手一击,不仅化解了自己的攻势,剑光中带着的力道甚至透过刀芒抵在了他的刀上,让他的虎口发麻。

他操起了一口蹩脚的官话,学着中原人的习惯规规矩矩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窝、窝叫绛曲。”说完,刀锋一扬,脸上露出明显的跃跃欲试,显然是还想再战。

温庭湛此时并不好受,这个叫绛曲的西凉人,不仅有着西凉世家的血脉,更是由于受到西凉皇室的器重沾染上了一国气运,即使她出手时凭借的全是生前的手段,这样干涉人间的方式也收到了天道警告式的惩戒,小股内息开始不受控制的紊乱起来。

绛曲说完,就看到对面的青年懒懒地抬起了那双本该是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他的眼尾还泛着一丝妖异的红色,手中的剑微微一抖,发出清脆的鸣声——这是剑鸣!

他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这意味着执剑之人与这柄神兵有着极高的契合度,甚至不输于原主!他常为了自己不曾和大名鼎鼎的战神出生在同一时代而惋惜,现在能够遇见一个如此强劲的对手,而对方手中的恰恰就是镇远侯生前所用的凝渊,他又怎么会不开心?

他的笑意很快敛在了一片极认真的情态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起,霸道狂傲、无所不破。他背对着阳光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活人的气息渐渐消融在一片森寒沉郁的刀气里,仿佛自己就是一把贯彻天地的刀,一把刚出世的绝世神兵。

温庭湛仿佛是终于收起了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态度,同为习武之人,从对方战意冲天的刀意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对手,认真了。于是在下一刻,他还剑归鞘,青年的气息陡然一变,正气凛然的浩荡杀意在小小的一片区域铺展开来,凝渊淡青色的剑锋悉数被古朴的剑鞘包裹,既然是比武,眼前这人,还配不上温家君子剑真正出鞘。

绛曲看着他的动作,脸色从遇见对手兴奋的红色渐渐转为青白,自会武以来,他向来是同龄人口中的天才,被皇室加封为刀师,受人敬仰,甚至至今未曾一败,又何时被人这样羞辱?围绕在他周身的霸道刀意仿佛察觉到了主人不曾宣之于口的不满,银光闪烁的速度明显变快了,甚至带起了些许轻微的破空风声。

他的气势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绛曲一声暴喝,手中的刀向着不曾拔剑的青年狠狠斩落,带着喷薄的怒火,也带着一往无前、狂躁无匹的疯狂之色。银色的刀芒中隐隐闪现着炎阳的赤红之色,竟是传承自西凉皇室的刀法!

在场的众人在这样强盛的气势压迫下纷纷白了脸色,军中甚至有人实在承受不住,竟是当场后退了两步。白衣的青年就这样浑身沐浴在这样的刀芒中,瘦削得仿佛不堪一击的身躯被极强横的外力压迫着,仿佛要被一只暴怒的巨兽一口吞掉。

程昱的手死死抓住身前城墙的砖块,指节青白,他是一个好的将领,却因着先天的根骨不好,实在不精于武学,这样境界的比斗,已经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层次了。他的心中生出极强烈的后悔来,他不该请师傅出手的,若是师傅有个三长两短,他慢慢垂下眸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冷,他只知道,那绝不是他所能承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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