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 陈年旧案(1 / 1)月光波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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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湛亲自出手将人救出来以后,先把昏睡过去的楚烨送回了他自己的院落里,替他寻来了军医和几个稍微细心一些的兵士来照顾他。她自己则提着剑拽步离开了——温家军中的叛徒和战后的各色安排还等着她去做,经脉中的伤势也并没有愈合,还需要进一步调养,听闻楚烨的消息,她完全是强行出战,不可能再为了些许微末的担忧和私心就滞留在此处。

自家的傻主人已经昏迷了,帮他处理好伤口的军医也走了,被叫来的老兵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门口。无聊至极的简荇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能够看到温庭湛的画面——实在没有事情干,那就看看男神好了,哪怕男神她根本配不上,对方随口说的谋略她也就没几句明白的。

白衣美人才从自己的小院中走出来,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衫,佩剑悬在腰侧,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捏了一把折扇。没走出几步,他便从袖中取出一方整洁的白帕,轻轻掩唇一拭,面色淡漠地瞥了眼帕子上的殷红,随手又将其收入了袖中。整个动作流畅至极,面上没有半分受伤的难受,要不是简荇刚刚亲眼看见他吐了血,也绝不相信他之前是受了伤的。

他轻功一展,转眼便站在了帅帐的门口,伸手拦下了想去通报的兵士,自一柄折扇调开了帘子。此时,帅帐中的气氛正焦灼着,跪在地上的副将拒不供认同伙,在场的将领尽皆沉默。一片寂静间,她听到她长身玉立的男神薄唇轻启,唤出了哪个将领的名字:“子立。”

优雅沉静的声音霎时间拉回了在场所有人的神智,简荇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匆忙而错愕地站起身来,对着人行礼:“将军。”原本坐在上首正中的老将更是直接离席,对着他抱拳躬身,行了标准的弟子礼,随后才做出了牵引上座的动作:“师傅。”

男人走到正中坐了下来,随手拽过一把多余的椅子示意起身为他让座的老将也坐,又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人,这才晃着杯中的茶水慢慢悠悠地开了口:“蒋凌,我温家军不曾亏你半分,你为何背叛温家军?又为何背叛蒋桥落?——我记得,你这个名儿,还是桥落亲自替你取的吧?我且问你,你从背后捅他刀子的时候,心里可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后悔?”跪在地上的人浑身一震,语气间是掩不住的刻骨的仇恨和嘲讽,仿佛淬了毒的目光直直地剐了过来,“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本是白家的少爷,蒋桥落是我的奴隶,他的命本就该是我的!更何况白家的满门抄斩还有着他的一份功劳,我何悔之有?”

“呵,”温庭湛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手中的折扇一展,竟是毫不遮掩地当场轻笑出来,“是白家啊,不过呢,甚是可惜,你知道的消息大概都是他们想要你知道的,只要把证据半遮半掩,骗骗你就够了。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缚手跪在地上的蒋凌,不,现在应该叫白凌了,眸中光彩尽失,正不停地重复着“不会的,不可能”,不知是在欺骗着自己,还是不愿确信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实。在温庭湛眼神的默许下,他大力挣开了压制着他的两名卫兵,在地上扭动得像一条垂死的蛆虫。

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温庭湛啪得阖上了折扇,正色开口:“白家,可是我亲自带人抄的家呢,你的报复,大概是找错了对象了。当年我本是想斩草除根的,是蒋桥落站出来说你是无辜的,你平日里对他很好,他愿做任何事情,只求我放过你,饶你一命。”

温庭湛闭了闭眼,她又想起了那天五体投地地跪在她面前,卑微至极的男孩,可惜,这样好的人,还是落得了个被人背叛的下场:“白家一直就是前朝皇室手里的一把刀,哀帝借着白家联合西凉,杀了我父兄,怎么?这个理由不够抄家灭族么?”

说着,他站起身来,几步跨到白凌面前,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语气中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愤恨:“我温家守护前朝这么多年,直系血脉罕有善终者,代代戍守边关战死疆场,你们家人和那狗皇帝勾结,被满门抄斩也不过是那畜生用完了刀销毁证据罢了。”

他一把将人甩在了地上,目光嫌恶冰冷:“蒋桥落还真是惨啊,用自己的命保下了你这么个狗东西。他费心费力遮掩你的身份,为你改名,操心你的事业和亲事,可你杀他之前连问一句也不肯,不知那把刀捅进他心脏的时候,他该是有多么的后悔。”

整个帅帐中鸦雀无声,滔天的怒火中,温庭湛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气势,积累了两世的戾气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双眸憋得赤红,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一尊煞神。

他甩完人以后就在最近的一处椅子上坐下,简荇清晰地看到,那个刚刚还杀气凛然、满脸阴狠的人,现在正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颤着双手捂着脸,一行清晰的水迹顺着他苍白的指缝蜿蜒而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史书上说,温庭熹和温以卯的死一直是温庭湛心中的一根刺,便是楚仁宗也没能改变,只有直面时,才知道这恨有多深。

来自毫不设防的背后的袭击往往才是最痛的,一个世代卫国的武将世家,家主和嗣子征战在外竟被自己的主君反手捅了刀子,是怎么样的毅力才让画面中这人生生撑了下去,继续为国征战的?简荇不敢细想,她只觉得连自己这样的旁观者,都想把那无良的君王从地底拖出来,亲手送他再死一次——温家做了什么孽,竟落得这样的境地?!

到底是当将军的人,等她再看时,温庭湛已经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神情,一手捏着折扇一手背在身后,极自然地站在那里,仿佛方才那个失控落泪的人并不存在。他挥手示意侍立的兵士把人带下去好生询问,又从袖中掏出帕子一根一根揩净了碰过衣领的手指,从容地坐回了原先的座位上,顺手将帕子搁在了桌上。简荇眼尖,看到了那人的手还在微微打着颤。

她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正相反,现在的温庭湛觉得自己手上沾满了家人亲眷的鲜血和人命。她头一次从心底里对自己的命生出了深深的厌倦来,擦手的力气大到快要将苍白的手指褪去了一层皮,白净的手指根部都已经泛起了血色,她这才略显满意地将雪白得近乎一尘不染的帕子丢在了桌上,连再收回去的勇气也没有,直觉得这东西上满是不祥的血腥气。

在众人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她半阖着眼,从心底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背负着这样大的血海深仇,独自一人行走世间,或许对她而言,黑沉的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吧,可她还不能放弃,她还要再在这红尘中挣扎好些年。

第一世浑浑噩噩为活着而活着,第二世为了守住温家来之不易的温暖,现在则是为报温家的血仇,这么多年,她活成了所有的样子,最出色的杀手、开在尸骨上的曼殊沙华、温家的千金小姐、战神镇远侯,到现在楚烨的先生。似乎她什么都会,从不会感到疲惫彷徨,可她却独独没有活成自己的模样,温庭湛这个名字,像极了某种空洞的符号。

一时间帅帐中竟没有人说话,青衣的男子孤身一人坐在正中央,神情愣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再仔细看时,那双黝黑深邃的桃花眸失却了所有的生机和光亮,像是黑夜中燃尽了全部的星子,在一片茫茫中不着边际地飘着,空落落地不知道该安放在何处。

简荇心中一疼,史书上只记载了这人是如何的悍勇无双,却从未有人细细想过成就的背后,是怎样的艰辛和血泪。越是强悍的人,偶然间流露出来的无助便越是令人心疼。

她自问没有本事温暖这样一个伤痕累累、满身坚冰的人,只好把这一段记忆从开头起细细封存了起来,预备着等楚烨醒来强塞到他的意识里。作为镇远侯的男妻,后世称赞英明神武的楚仁宗,她的蠢主人一定是有办法的吧?即使现在他还小。

剩余的军务并不多,作为常年在军中的镇远侯,温庭湛不过是随口的几句安排,便将之后的一应事宜井井有条地安排了下去。最后,他在位子上站起身来,摆手制止了想要跟在身后的人,手中的折扇挑开了垂落的帐帘,那道修长的身影踏着漫天瑰丽的晚霞,在众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最后融进了夕阳温柔的余晖里,再不见踪迹。

简荇将画面停留在了众人的角度,她莫名知道,再追踪下去,之后的画面便是温庭湛修补自身创伤的隐秘了,她将看到的记忆细细地捋了一遍,幻做一颗水晶珠子,放在楚烨的手边,自己则重新变成了小肥啾,窝在对方的颈部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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