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府的侯爷与夫人骤然离世,整个侯府都变得阴气沉沉,冷冷清清的。
与此同时,因着侯府大丧,陛下下了圣旨赐婚,她写了几封信到王府都没有回应,想是季景宸觉得她这人差劲极了什么事都没替他办成。因着薛琪过世这桩婚事就必须下,一刻都不能耽搁了,只是要守三年丧期,季景宸连聘礼都没下,倒是侧王妃上赶着来送丰厚的聘礼,还不好意思的说季景宸的庚贴忘记拿了来日再送,事实如何不用人言。
终于,那递了两个月的帖子有了回应,姑姑召她入宫。天不亮纭嫣就来接她,照旧打赏了来的宫女和太监,带着绒嫣和她一同进了宫。
“依例小姐要去拜见皇后娘娘之后再去青鸾殿。”
阮泠跟着纭嫣先到了凤仪殿,见见那位她没有什么印象的姨母,梁国的皇后娘娘。她面色看着有些憔悴,早就听闻娘娘身子不大好,如今倒是明白了。她的眼里满是怜爱之情,竟还走下主位执起她的手拍了拍示意安慰?
“好孩子,若没有这些规矩你该唤我一声姨母的,如今你孤苦无依,文娘也将嫁人,今后多进宫坐坐,你的婚事本宫也会替你留意着的。”
阮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皇后倒是温和,行礼谢了恩,寒暄了几句,就放她离开了。
一路走向青鸾殿的时候阮泠就在回忆,可这位皇后娘娘在她印象里实在是存在感太低,依稀只记得皇后最后是病逝的,一直身子不大好,皇帝倒是很尊敬她,宫中因此三年没有大宴。想着想着,不知觉的已经到了青鸾殿。
大殿主位之上,着月白色云锦宫装,执琉璃茶盏的就是如今宠冠六宫的潇贵妃,她的姑姑阮棠。琉璃步摇熠熠生辉,这正是她姑姑最具实权,最得盛宠之时,代掌六宫,一人之下。
她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礼,潇贵妃才缓缓走下主位,示意她跟着着走进了内殿,绒嫣被纭嫣拦下也守在内殿门口。
“让我想想音音进宫所谓何事?嗯…你查到真相了。”
阮泠点点头,伸手给姑姑添了茶。阮棠轻轻嗅了嗅,殷红的嘴唇轻轻吹开水雾,似是并不关心她说的话。
“姑姑,是薛敏。”
柔荑般的纤手不着痕迹的顿了顿,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她敛下眉眼静静思考着。
阮泠也不打扰她只默默等着,余光却扫到那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琉璃茶盏的沟壑。
“音音,剩下的你不必管了,薛家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下要紧的是你尽快离开汴京,这些交给我。”
阮泠不解,她如今还没到山穷水尽,为何急着要逃离汴京,爹爹这样说,姑姑也这样说。
“纭嫣,把它拿来。”
不一会儿纭嫣就捧着一个大匣子进来放在桌上看上去还有些吃力,她放下匣子就退出了内殿,一刻也没有停留。
姑姑抚摸着匣子的边缘,突然“咔嚓”一声像是碰见了什么机关,面前的匣子打开来,是一柄剑?应该是剑吧…因得实在是一柄长得很奇怪的剑,有些像短鞭。
“这是寒光剑。”
寒光剑?落英寒光剑是金陵寒光府的镇派之宝多年前她太祖父带着落英剑叛离了寒光府,打下了镇北候的名号,可寒光剑此时应当在寒光府才对,就连她也并未见过这把剑。
“这个剑匣是我请人打造的,你带着它随元冀离开汴京前往金陵,你只要保护好落英寒光剑就好,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阮泠斟酌再三还是先答应了姑姑,毕竟薛家现在不是她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且爹爹临终也是让她先去东陵,这一点二人相同。
阮泠还说什么,纭嫣就叩了殿门进来,行礼禀报。
“娘娘,陛下说晚上会来青鸾殿,要您提前准备一下。另外李公公要我恭喜您,您的侄女婿广陵王世子承接爵位,如今已是广陵王了。”
她扬了扬手本示意纭嫣先下去,阮泠突然发问叫住纭嫣。
“为何突然袭爵?”
“回二小姐,广陵王殿下承陛下圣旨不日北征。”
纭嫣回过身,继续回答她的问题,阮泠再度发问。
“可是同大燕?”
“是。”
看着阮泠十分担忧的模样,阮棠调笑她道。
“你如何与广陵王如此相熟?”
阮泠知道自己问的太多了,只是大燕这一战,凶险非常,怕是有去无回了…
“好了音音,我这边还有一桩事。唤她进来——”
一个小宫女走进殿门,看着就十分沉静,有着不符年纪的沉稳,就连这张脸她也是觉得莫名的熟悉。
“这丫头性子有些刚烈又会些拳脚,实在不大适合呆在宫中,梅若来求我,我想着给你最合适,绮嫣摔了腿你身边就绒嫣一个丫头总归不大方便,不若你领她出去。”
“奴婢谢纾见过二小姐。”
谢纾?原是她…没想到居然能重新见到她。
“侯府这代丫头从嫣字,今后你就叫纾嫣,跟着二小姐。”
纾嫣倒是大方的行了礼。
“纾嫣就跟着二小姐了,今后您就是奴婢的主子。”
她示意纾嫣先起来,自己则作揖谢过姑姑,令纾嫣先行离开青鸾殿。
阮棠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剑匣的匣身,悠悠然的开了口。
“接下来,才是你此行目的吧。”
阮泠如实点头。的确,那桩事才是真正的,积压了她多年的事,这件事,爹爹不知道,阮徽不知道,唯有眼前人知道。
“姑姑,我不知道,这声姑姑叫了这么多年叫的对不对?”
阮棠收起了笑容,仪态也不再妩媚动人,后背挺得直直的,素日里做的细软的腰肢挺拔着,神态也认真起来,不再婉转多情。
“音音,这件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只一件事你记住,无论如何,你与姑姑是至亲。如今你要做的就是遣散侯府,前往金陵,你要的答案很快就会有个结果的。”
“我不再追问不是我不想知道这个真相,只是我信任姑姑,但愿姑姑能记住今日所言,你我是至亲,他日这个答案我也不希望是别人告诉我的。”
阮棠伸手轻柔的抚了抚她的脸颊,只是那温柔的眼神背后似是有几分不甘和愧意。
离开青鸾殿,走在宫里的长廊之下,她一路不停的回想着一切,思绪万千理不出头绪来。她是否不该如此相信姑姑,是否应该坚定的留在汴京。
“小绒,纾嫣今后就顶替绮嫣的位子,回去后你带着她熟悉熟悉侯府。”
绒嫣点头倒是很欢喜,绮嫣被送走后她一个人着实有些无聊。
“泠儿——”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谁,回过身,见萧衍疾步赶来,面色十分担忧的样子。她虽面上挂着笑意,心里却是不知道骂的多难听,本来就思绪万千还要应付他。
“见过靖王殿下。”
萧衍倒是没在意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只是急切的开口问她。
“泠儿,文娘她是否接了季景宸的庚贴?”
阮泠本来不知道他这么匆忙的来找她所谓何,这下也明白了。看她半晌没回答连忙又“解释”道。
“不是,泠儿我的意思是,季景宸他马上要上战场了,你知道的,大燕的战场凶险非常,我是怕文娘她…”
“靖王殿下慎言,广陵王殿下是为梁国征战,你说这些诅咒之言当真诛心!”阮泠朗声打断了他的话,她自己已经是心烦意乱,又来了个捣乱的,一时言语激动脱口而出。
“劳烦靖王殿下担忧微臣,至于阮大小姐,靖王要是有意就去求了陛下收回赐婚圣旨,莫要误了有缘人。”
季景宸不知何时从身后走来挡在阮泠身前。倒也不是季景宸想偷听,着实是阮泠那声广陵王喊的声音太大,他想不听见都难。
“广陵王哪里的话,只是你这一去三年,镇远侯与夫人又相继去世,本王同阮家两位小姐一同长大有些担心罢了。”
阮泠又是一阵无语,季景宸再一次自顾自走到她面前将她挡了个严实。
“两位小姐在宫外有外祖家薛首辅,宫里又有姨母皇后娘娘和姑母贵妃娘娘,您这担心着实有些多余。”
萧衍也收起了一贯的笑容,本就是他理亏也不便再同他理论什么,这广陵王邪的很,什么话都敢说,马蜂窝他还是不捅了。想到这层萧衍随即伸手作揖,寻了借口就离开了。
“赐婚的事对不住,我没想到母亲走的这样匆忙。”
阮泠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了歉。
“天灾人祸你也挡不住,回来之后我会用战功换解除婚约。只是萧衍所说并非无道理,镇远侯与夫人离世你有何打算。”阮泠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姐姐的婚事既已经商定,你娶不娶她她都不会在和我住在侯府了。阮家只有我一人,爹爹生前要我投奔金陵本家,不日我会将汴京的事情了结前往金陵。”
她终究还是如实告诉了季景宸。
“不回来了吗?”
问她这个问题又是为何呢?回来不回来也并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就像是他的婚事也从来由不得他做主。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你还是要当心,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何况是大燕铁骑,若是真的无法抵挡,也不必死守,大燕损耗多了自会议和的,你的性命要紧。对了,我爹生前有一面护心镜,镜面是由金刚石打造坚硬无比,明日我差人送到王府,就当是给殿下的践行礼。”
“看来你也不大信任我。”
他低低一笑,转身离开。
“我信任你。”
我信任你,你可是名满汴京的世子殿下,所以…你一定要凯旋。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就像是他真的会一步步的走向那里,走向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