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除夕佳节了,家主特许弟子可以休沐一日,她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结果一大早元栩就来喊她们到内院去搓圆子,说是夫人一人忙不过来。
夫人这话一出口阮泠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元栩的娘亲莫氏是莫家刀的传人,身上满是江湖儿女的英飒,却独独在厨艺方面不大擅长。不大擅长还是阮泠说好听了的,到了现场,果不其然…
师伯母的脸上占满了面粉和…黑芝麻的馅料,手上也黑乎乎的,空气中弥漫着糊味儿。
“夫人?您莫不是把芝麻炒糊了吧?”
阮泠赶紧接过铲子把一摊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先盛出来,万一待会儿锅都没法用了。
“泠泠来了,我们今晚吃酒槽圆子!”
看着凌乱的厨房,她觉得夫人选酒糟圆子难度有些大。
“夫人,木薯粉在哪里?”
倒不是她真的特别会做,但到底是做过的,应该不会把厨房弄得和战场一样。
“小绒,把猪油,砂糖和黑芝麻炒了,你记得的,就是胡婶儿教过的。”
小绒掌握的了火候,她容易炒软了,绒嫣接过了差事去炒芝麻,阮泠则拉着小纾儿和元栩师姐一起团面。
“还是泠泠厉害,栩儿,跟着学学,我…先去洗个脸。”
夫人在身旁的水缸里看到自己的“尊容”后找了个空子匆匆离开了厨房。
“师姐,圆子要多少?”
这若是包整个寒光府的,一人吃一个怕是手都要包断。
“爷爷一向主张一视同仁,不过放心,大师兄和元玿师弟还有外门的几个师姐也会来帮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帮忙,师伯母也换了衣服前来,不过场面也是更乱了。师兄姐们都是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的。
“师兄师姐不要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因为要包整个寒光府的圆子,会和面的和面,不会和面的炒芝麻,剩下的人煮米酒分工要明确不然晚上吃不到圆子了。”
阮泠看着乱糟糟的环境忍了忍还是朗声说道。元栩师姐看她有心无力的也赶紧开始帮忙分组,组织好秩序,包圆子的速度才慢慢加快。
“泠泠,你脸上有东西。”
元筠师兄突然盯着她的脸说道。他伸了手阮泠以为他要帮忙擦,结果就看他重重的在她的脸上抹了一道,她这才反应过来。
“大师兄,已经很忙了别再玩了。”
阮泠怒嗔他,心想这些孩子咋不听话呢,一个个不帮忙就算了还添乱。不过她这样子落在别人眼睛里就是变了样,秀眉微蹙,一双好看的眼睛更加灵动,美人娇嗔更有风情。不过,她自己眼里只有那成千上万的圆子,一个头两个大了,哪注意得到别的事。
今儿个一天几乎都在厨房包圆子,炸春卷,等大厨房把年夜饭也做好凑到一起天都黑了。
阮泠她们自是和元栩在内院吃年夜饭,她也见到了一直没见到的家主,元栩的爷爷元祁。
家主看上去倒是面色红润,极有精神,全然不像年过半百之人。
元祁盯着阮泠看了好久,才开口问元冀。
“这几个丫头是你徒弟?”
元冀在他老子面前倒是特别听话,恭恭敬敬的回答。
“是,我看几个小姑娘可怜就收徒带回来了,她们倒也有天分。”
元冀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不打草稿。
“元泠泠?哪个泠字?”
家主端起面前的酒杯呡了一小口,继续发问,倒是语气中有些压抑的期待。
“泠泠入弦中,静听松风寒,泠泠二字出此诗。”
她看家主眼神中有些许的失望,不过情绪倒是没有停留太久,复而朗声说道。
“开席吧,小辈不用拘着了,去后面玩吧。”
元栩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话,拉着她们几个起身对着爷爷行了礼。元骁本来想说什么被家主一个眼神逼退,慈爱的招元栩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元栩脸上立刻绽放了个灿烂的笑容,连道谢谢爷爷,最爱爷爷了。
其实这副场景在她很深很深的记忆里似是有过,她依稀记得应该也是她爷爷,抱她在膝头教她念采薇。只是爷爷确实去的早,她都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那样天伦之乐的场景总是能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走,泠泠,师兄他们在院子后面的芦苇荡旁边围炉子,走走走,我们去凑热闹。”
阮泠应下后询问小纾儿和绒嫣的意思,小绒自然是什么热闹都愿意凑,不过看小纾儿的神情有些…为难?
“小纾儿,你没事吧?”
谢纾连忙摇摇头,跟上她们,面上却有一丝犹豫。
芦苇荡确实热闹,很多弟子都在围炉,大师兄冲她们招手,元栩就拉着她们跑过去。
“大师兄,还剩啥东西?夏嫂做的饼给我们留了没。”
师兄把篮子拿出来,里面一小盘一小盘十分精致,元栩抓起一片春饼,夹了一块炸的金黄酥脆的猪皮,又加了爽脆的腌黄瓜丝,挑了酱料抹上包起来递到阮泠嘴边。
看着已经馋的不行不行了,阮泠也就没客气,直接张口吃了,一口下去酥脆油香的猪皮,酸辣爽口的黄瓜丝,软薄弹牙的春饼,这结合简直美妙极了。她鼓着圆圆的脸,水盈盈的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映着火光可爱极了。
“我没说错吧,告诉你,这酱料是夏婶秘方在哪里你都吃不到的。”
她鼓着嘴,连忙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泠泠。”
她回头,看大师兄拿着方巾像是要帮她擦什么,眼神里带着她从没见过的温柔。她反应极快,一把夺过方巾,胡乱擦了擦嘴,拍了拍元筠的肩膀。
“谢师兄,师兄这方巾脏了,改日里泠泠还你一方新的。”
说着赶紧把那带着油渍的方巾塞到袖口里。她活了两辈子,不是不明白那眼神里的意思,只是…元筠虽然很好,栩儿和莫夫人在这半年来都或多或少的暗示过。但她对元筠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虽然上辈子婚姻很失败,但她也不是从此看破红尘的人。不过对元筠,有尊敬,有感激,独独没有喜欢。她至少还是了解自己的,她不喜欢他。看着元筠有些失落的眼神,庆幸他应该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咳咳——猜猜我是谁?”
突然一阵风带过,墨绿色衣角自她眼前闪过,驻足在小纾儿身后,火光映衬下,少年的脸上的笑容肆意,那是从心底里阳光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元玿,你再不放开我就把你扔火里!”
小纾儿甚少用这样大的声音说话,倒是惊着了阮泠,身后的少年也松开蒙着她眼睛的手。
“猜对了!师妹,奖励。”
是一只芦苇编的蚂蚱,活灵活现。谢纾立刻站起身,不知是火烤的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害羞的脸颊绯红。转身小跑着离开,留下元玿一人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后脑勺。
阮泠起身和绒嫣说了一声,就跟着谢纾的方向离开了围炉。
跟是自然没有跟上,倒是找了一处静谧的小天地,她盘腿坐在芦苇丛里。今天是除夕之夜,除旧迎新,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想着自己这么忙忙碌碌的来到寒光府已经半年有余了,不知汴京城中的人过的可还好?
从怀中摸出红嫣给她写了封信,字迹还是有些歪歪扭扭,不过可以辨别了。
书信提及纱嫣在十月初的时候嫁了人,男方是个卖宣纸的书生,家世清白,人也老实,纱嫣嫁人的日子挑了十月初二,说因为是小姐的生辰。红嫣识了字,当起了掌柜,管着家里的绣坊,人人都叫她一声老板娘她别提多开心。
当然,信里也提了写汴京近况,尽管御医精心照料,皇后娘娘还是殡天了,梁帝为此大赦天下,授了薛首辅配享太庙。自家大小姐,贵妃娘娘晋了皇贵妃代掌凤印,统管六宫。陛下因为皇后殡天的事身子骨不大好了,而今太子失宠东宫之位恐也有变数。
皇后终究是去了,这位皇后娘娘也着实可怜,她印象中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她姑姑似是提起过,太久远了她只依稀有些记忆。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发妻,从前宫里还有一位娘娘,是太子生母容妃。都说二人有仇冤,可皇后还是抚养了太子,母子二人本就有隔阂,因此后来为争太子之位,皇后娘娘失了宠,太子随即势败。再后来萧衍去挑拨离间,说是皇后娘娘就是被太子殿下算计死的,继而东宫被废,还是她去杀了容妃为太子留下的死士。
罢了罢了,汴京城的事她是不想再管,不过姑姑也答应她薛敏之事会有结果,如今她已位同副后,想是快了。
“砰——”
天空一阵巨响,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天际绽放,她抬起头,眼中映着绚烂的烟花,唇角微微勾起。子时已过,新岁来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