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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元冀手足无措之际,一身玄衣的孱弱少年似是凭空出现在阮泠面前,她的视线立刻被挡住,手起刀落,丝线根根断开,元清妍猛地趴在地上恢复呼吸,因为猛吸了口气呛住喉咙,剧烈的咳嗽着。

“在下纪齐轩,奉家父之命领弟子前来金陵汇合同去武林大会。”

阮泠有些局促,她本没想杀元清妍的,她了解力道也掌握时间,不过要给她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罢了,没想到竟让他看见了。

“元泠泠戒律堂领罚,元清妍先行观察,伤好之后戒律堂领罚。”

家主沉声下了令,就引纪齐轩离开了比武台。

“泠泠姑娘,这边请——”

戒律堂的师兄来“请”她,小绒和元栩赶过来,两个姑娘急得都满脸泪水。

“泠泠,戒律堂师父罚的可狠了,你忍着点…”

阮泠本来想笑一笑不让她们担心,可她一向拿手的事情却怎么也做不出来,只勉强扯出了个极难看的笑容。

“小绒,去看看小纾儿的伤,女孩子脸上不能留疤的。”

小绒只觉得十分委屈,小姐来寒光府也算是安分守己不主动招惹是非,谢纾都可以算是忍辱负重了,可为什么还是有人要这样呢?

阮泠跟着师兄离开了演武场后又走了好久好久,阮泠辨别着怕是到寒光府最深处的院子了,面前的匾额上戒律堂三个大字庄严肃穆,台阶上长满了青荇,看来这地方真的不长有人来。

“进去吧。”

那师兄一脸板正的请她进去,她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郁郁葱葱的竹子,正对面一位老者站在一颗被拦腰砍断的竹子桩上不动如山。

“落英院元泠泠见过戒律堂师父。”

那师父岿然不动,身后的大门却被师兄们重重关上。阮泠站着那里观察了一下戒律堂的环境,似是除了这位老者没有别人了。而面前的老人也并没有睬她,只闭着眼睛,看他面上的褶皱,当已是年过古稀。

“丫头,你犯了哪条门规?”

在阮泠站的后脚跟都有些酸痛的时候那老者终于开了口。

“代替师长教训同门。”

她说的没错呀,她是有错,错在越俎代庖而已。

“哈哈哈,好大口气,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那老者自足有两人高的竹桩上飞身而下,阮泠都不自觉的想上前扶一把,看着有些骇人。

“我是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摔下来。”

那老者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又示意她跟上,他引阮泠绕过竹林后,入眼又是另一片天地。满地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洁白的鹅卵石铺出的小路直通竹林旁的茅草房,房门口搭着一间凉亭,周围似是凿了一条小渠这样在初夏时节凉亭之下也十分凉爽。

“前辈倒是很会享受。”

老者在小渠里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一个浅青色的小瓷罐就破水而出,老者起开罐封,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就传了来。他示意阮泠伸出手,冰凉的液体倒入她掌心,泛着浅浅的金色,在阳光下像是一块流动的宝石。

“尝尝?”

阮泠将信将疑的呡了一小口,酸甜微凉带着淡淡发酵的味道在唇周慢慢晕开,意犹未尽。仰头尽数倒入口中,回味间都是甘甜。

“这是青梅酒?”

老者堆起满脸褶皱嘿嘿的笑着,一点也不像话本子里严肃的戒律堂师父。

“哎呦,我这戒律堂基本是荒废了的,真正寒光府的戒律堂可不在这里。”

看阮泠一愣,他又接着说。

“丫头,你师父在寒光府挺有能耐的吧,能把人送我这里来也是真的疼你。”

阮泠这才缕清楚,原是师父做主送她来的这个戒律堂的。

“我师父是鬼医元冀。”

老者领着她坐到了凉亭里,用那些极其精巧的小杯子又给她到了一杯酒。

“元冀那臭小子离了金陵城到江湖去游荡了快三年了吧,他那跳脱性子竟能收个女徒弟?”

师父比起别的院里的师父来说真的算是放养呢,他自己没事儿就在药庐里呆着研究研究草药,要不就是各院走走打听打听八卦,最不正经的师父非他莫属。

“丫头,你为何来金陵城呢?”

阮泠接过酒杯小口小口的喝着,确实酸甜解暑。

“父母离世,举目无亲,前来金陵城投奔。”

这位老者看来来头不小,元冀师父都能称作臭小子。

“你手上的勒痕挺眼熟的,寒光府的弟子竟然会沉月坊的斩情丝?”

这位老者竟然认得斩情丝,阮泠对面前的人越来越好奇。

“太多年过去了,丝丝那丫头已经是一坊之主了。”

“前辈,我听说如今沉月坊的坊主名叫荣华。”

阮泠不会记错,荣华退位都是几年以后了,沉月坊也是她一手创办的。那老者摆摆手,斜靠在木椅上,手中的蒲扇扇着凉。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和你一般大,孤身一人背负着血海深仇。那眼睛里也全是杀意,一朝风雨,大厦忽倾,苦了这些孩子了。”

荣华如今已是四十有余,像她一般大的时候,怕是近三十年前了。

“你来这里陪我,我这一天没什么别的事儿,反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儿了,就当说故事吧,丫头你爱听我就给你讲讲。”

阮泠接过前辈给的软枕靠在身后,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

“你可知道这五大门派最初只有三大门派,百年剑宗寒光府元家,红菱枪布夕阁梁家和玄极掌苍梧山的纪家。”

确实,百剑门和沉月坊的历史都不够久远,是近四十年江湖中的新起之秀。

“沉月坊的坊主荣华,其实是梁国前首辅赵敬的小女儿赵相宜,小字丝丝。”

前首辅在梁帝登基前就灭了门,一将功成万骨枯,梁帝终究没有也放过自己的弟弟,也就是敬王萧顺,赵敬的大女儿就是当时的敬王妃赵潋滟。这样她就连起来了,敬王妃当年因谋害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薛皇后子嗣被下狱,敬王钟情王妃为护她最终双双殒命。

这其中当然不像记载那般简单,传闻中还说是容妃娘娘下的手栽赃陷害,一举两得。事实如何现在也没有人再追究,但这件事就是梁帝登基前最后一战的导火索,赵家和敬王府自此不复存在。而梁帝登基之初,容妃的母族洛家也倒了,这对梁国的朝堂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一品文官赵首辅,和一品武官洛将军同时倒下,以至于到现在梁国的朝局依旧不够稳定。

“我闯荡江湖那会儿,金陵城作为百年剑宗,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门派。直到后来落英剑遗失,梁家又出了梁郁这么一个武学奇才,慢慢的布夕阁就取代了寒光府。”

说到自己头上了,阮泠到底还是心虚的。

“若是有朝一日我寒光府能出一位武学奇才将昔日百年剑宗的名号夺回来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嘿嘿——只可惜…我看不到那天了,”

当他说出死亡的时候并没有伤感,唯有一份从容,像是岁月沉淀的水流,宁静致远。

“小姑娘,你既是元冀的徒弟,学过寒光剑法吗?”

看着面前已逾古稀的老者,她不大忍心撒谎,俗话说一诚抵万恶,虽然她甚少信这些…

“前辈,您是长者本不该欺瞒,着实是因为师父吩咐了的,泠泠本名叫阮泠,来自汴京城。”

她自称阮泠之时已是决定坦白,那老者有些激动,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似是要在她的脸上看到些什么。

“你说你父母双亲过世,说的就是汴京城遇刺身亡的镇远侯?”阮泠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真没想到,我死前还能见到兄长的后代…”

他颤巍巍的执起阮泠的手,混浊的眼里像是要寻找一份答案。

原来是太祖父的手足,她一直在算年纪,想来当初太祖父自立门户的事这位老者是亲身经历了。看起来元家也并不是很排斥她太祖父的样子。

“二哥当年是我们三兄弟里最有天分的,他不仅最有天分而且肯下功夫,在二十岁那年就学会了整套的落英寒光剑法,是寒光府历史上第一人。可知恃才傲物,他一心想成为武林第一人,想让父亲将落英剑与寒光剑一并传给他。可父亲不仅没有答应,还将家主之位传给大哥,二哥受挫,与父亲决裂带走了落英剑,元字加耳另立门户,成了梁国的镇远侯。”

这些事她是知道的,太祖父算是叛逃,所以侯府同金陵是断了往来的。

“丫头,倘若落英剑在你手,不必归还给寒光府,万事皆有因果,落英剑不过是父亲偏袒大哥种下的果罢了。”

落英剑和寒光剑如今皆在她手,前世里她也得见了落英寒光剑谱,虽不得其中最深奥义,也算是每一招式都能打下来了。

“阮泠有幸得见完整的落英寒光剑法,但只知招式不知其心法奥义,遂到如今还是只学会了皮毛。”

那老者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你若是真的学了这完整的剑法,三年内,这天下武林你必名列前茅。而且…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这野心。”

谁都想成为梁郁,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现在眼前就有一条路,走上这条路,她也许真的能成为第二个梁郁。

阮泠一直以来都抱怨自己干什么都不上进,和阮徽简直天壤之别。但唯有武学她一直都没放弃,尽管重修内力让她十分痛苦,但是这件事是她打心底里骄傲也愿意为之努力的事。

“丫头,落英寒光剑法重出江湖可是件大事,你要是真的学了,就意味着你在江湖之中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了,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求之不得!”

阮泠起身,双手作揖深深行礼,那老者满意的点点头,慢慢直起了他佝偻的后背,身上发出“咔咔”的骨骼响声。

“剑法讲究手中无剑胜有剑,人人皆对落英寒光剑趋之若鹜,可知先有剑法才有名剑,若剑气大动枯木也可大杀四方。”

他随手砍下一截竹枝,看似轻柔的挽出一个剑花,身旁的海棠树立刻落英缤纷,满天飞花。

“落英剑法在于轻柔,即便手里拿的是开山斧也要落花无声。剑法不在于落英剑而在于你心中的那把剑。”

转手解下她发间的湖水绿发带,剑势如虹,只一“剑”就迁入了那树桩之中。

“寒光剑法在于凌厉,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即便手握丝线,只要剑势狠绝也能利如飞刃。”

这两点其实多多少少她都明白,只是不理解剑与剑法之间的联系。可若单单是这些种种,她早就着手攻破了,依旧没有什么效果呀?

“其实…剑法最深层的就是合二为一,这才是落英寒光剑法的本质,看着——”

他手里的“剑”仿佛一下子有了生命,像是剑带动手腕一般,左右两手同时形成不相同的剑阵!都说一心怎能二用,这两只手却是有不同的走向用的是不同的剑法。竹林里的竹叶被剑气带动起来,“飒飒”的声音响彻庭院。

只是竹枝和发带就能达到如此威力,不仅仅是这位前辈的内力深厚,这剑法也确实精绝,当得起疾如风,徐如林,侵如火,不动如山。进可攻,退可守,以刚克柔,以柔克刚,这些种种尽在一本剑谱之中融汇,她真的不得不感叹元氏先祖的剑术卓绝,才能创此绝妙剑谱。

“咳咳咳——”

老者收了剑有些稳不住身子,阮泠连忙上前扶他,那前辈只是摆摆手,笑着靠坐回刚刚的躺椅上。仿佛刚刚调动那样厉害的剑阵,剑气又将竹林“摧残”个不成样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嘿呦喂,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丫头,你也看到了,要想调动两种不同的剑阵非常难,这就是我所说的,以心为剑,摒弃杂念才能做到。唉!其中奥义,你好好琢磨吧,今天我累了,天色呢也晚了,我这茅草屋可没地方睡,不然你去看看祠堂可以将就不?”

刚刚还是一副慈祥模样,如今就要她去祠堂将就…什么意思,教完了,这就完了,总有个技巧吧?那老者拿着蒲扇盖在自己脸上显然不会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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