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细长的剑划破静谧,剑气自身后而来。许是那个梦做的太逼真她的神经一直紧绷,对身边的声响特别敏感,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
一手抓起一把黄沙向身后扬去,顺势滚到一旁躲开剑气,待她站稳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寒光已几乎闪到眼前。因为是大漠,脚下的黄沙太过松软她使不上力,但看来的人,却是应对自如。
“抓刺客——”
她不敢贸然使用银丝,此人武功高深莫测,她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套过去了,只能利用沙子不停的躲。
不知为何,她喊的声音极大却没有人听见一般。
“抓刺客——”
声音划破天际,留给她的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鬓边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流到衣领,她的喘息愈发粗重,那黑衣人却没有半分留情,猛烈的攻击,剑气已经让她挂了不少彩,终究退无可退伤了腿站不起来。
“不知…是哪位江湖前辈,您这样怕是不太公平吧…”
“你废话可真多…”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压得很低她辨别不了是谁。
“死前也要知道是谁杀的我吧”
他冷冷一笑,眼神中带着…悲悯,就像是看着濒死的小动物。
“你不必知道…”
阮泠才不要死,好不容易老天给的机会岂能轻易断送在你手里?手里握着银丝,已经准备好迎接那剑,这是一招险棋。她的师父灵月曾经告诉她,若是在双方实力绝对碾压的情况下若想保命就是快速近身后以最快的速度封喉,而在避无可避的伤害下减少致命伤害。
剑气逼近,她大脑飞速运转计算那剑刃的落点,手撑着沙地,身体紧绷着预备承受伤害。
“啪——”
剑刃飞了出去,她眼前即是一黑,这背影她当然知道是谁。
“纪齐轩…我不是来杀你的。”
看来这人认得他,她没有放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听见她的求救,可季景宸有些虚浮的脚步让她觉得不大简单。
“今天你杀不了她。”
那男子甩了手中的残剑,有些生气的踢着黄沙,就像是…像是在努力压制怒气。
“你们两个打不过我的,纪齐轩,你中了魅香散,现在不过强撑着,这丫头倒是体质特殊,居然还清醒着,但已然是个废物站也站不起来了。我这人没什么耐性,你现在离开我保证当不知道。你要是非要护着她…阿姊也救不了你!”
她刚刚就觉得他的身法特别熟悉,以他这般内力江湖中未必超过十个。
“你大可以试试…”
他脸色十分苍白,额上也全是冷汗,那刺客说他中了魅香散,那是西域迷药,药性极烈,季景宸怎会好端端的站着。
那男子拔出腰间的匕首,手摩擦着利刃,她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个迹类有些疯魔的男子。说实话她没什么把握,她刚刚已经要亮出底牌,如今…
“你废话太多了…”
黑衣男子手持匕首向他们扑来,季景宸也拔出匕首,翻身要劈那匕首,阮泠看准缝隙放出斩情丝,丝丝缕缕向他腰间袭去。
他劈的准可那男子反应也是快,煞月只削掉了尖刃,男子翻身斩断了她的银丝。迅雷之势又以刀刃缠住她的银丝,她暗叫不好,这正是她担心的,银丝卷着她的手腕被顺势被甩到后方。她滚在黄沙里,脸上都是沙子,她挣扎着坐起来,扒干净脸上的沙,才看清另一方战局。
季景宸的内力似是受了什么影响,可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出了手。那男子看短刃已经向他袭来,无暇理她,立刻扯着匕首去挡,断刃又被削掉了半块。可那一下攻击带动了什么地方,季景宸的表情有些僵硬,另一只手臂的动作迟缓了片刻,那男子抓住了机会,果决出手,断刃已经一半没入血肉。
她从黄沙抬起头时几乎没有丝毫思索,她见到了血便急了眼。刀刃带着她向前时,她已经全然顾不得什么了,银丝在手臂上缠了数圈用了最大的力气相反方向拉扯。因为银丝极细且是缠着手腕上的大力的摩擦已经划破皮肉,她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银丝摩擦骨骼的痛。
季景宸将手中的匕首换到另一只手直直的劈向他的颈部。那男子即刻松了断刃后,一掌打掉他的匕首反手劈开他,见他重重地跌进沙中,阮泠腕上的银丝也松开来,她慢慢将银丝剥离自己的皮肉,警惕的看着那男子的行动。
“嗖——”
无边的黑夜中突然冲出一支红羽紫杆的短箭射入了黄沙。
黑衣男子拔出那箭,折成了两半,回过头恶狠狠的看着她。
“你等着,我早晚杀了你。”
说完就将箭扔进了火堆,飞身离开。
她艰难的爬到季景宸身边,他嘴角溢出了鲜血,腰间的血也汩汩地流出,身下的黄沙暗红一片。
“季景宸,你说句话…”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阮泠只能深呼吸让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颤着手去寻他的伤口,却被什么扎了一下。她继续摸索着,在他腰侧拔出了尖利的细针,猛地鼻头一酸,眼前忽然就是一片模糊。
“你傻了吗,好的不学…”
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他的血,她满手都是鲜红一片,看到腕上的黄玉手镯方才让她想起来师父给她的救命药,赶紧启开手镯倒出来喂给他。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药劲儿刚过去的望舒姑姑听到响动出来查看情况,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差点背过去,她赶紧喊到。
“息镜!息鸣!”
两个黑衣少年瞬间赶来,看到季景宸的样子也是呆愣了片刻,赶紧帮着阮泠小心翼翼地将人往营帐里抬。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公子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才发现吗!”
那两个少年面色凝重,抬着自家公子也不知如何回答。
“姑姑,营地的人应该中了迷药。”
看她伤了腿,望舒姑姑本想扶着她,阮泠摆摆手。
“姑姑赶紧去找大夫,看能不能叫醒谁。”
望舒点点头,小跑着往旁边的营帐跑去。
她艰难的走到帐内,那两个少年手脚麻利的已经把他的上衣脱掉,用棉布堵住腰上的伤口。可暗红色的鲜血依旧很快的浸透了棉布。
“你们两个会处理伤口吗?”
那两个少年点头又摇头。
“紧急处理会,可…医治不行。”
习武之人多数会处理伤口,可于岐黄之术却是只懂皮毛,无奈的就是,她也一样只懂皮毛。阮泠稳住自己的情绪,将披散的长发盘起,撕开衣角将还在流血的手腕紧紧扎住。她第一次看到季景宸这样脆弱的躺着没有生气,一颗心紧紧的蜷着。
“魅香散的药效因人而异,不知道随队的郎中何时能醒,可他…等不了多久了。”
季景宸嘴唇的血色渐渐流逝,她后背都是湿的,说实话她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真的后悔没有将绒嫣或者师父带着。
“止血散有吗?”
虽然不懂医术,但怎么样也是有些常识,受了伤第一件事就是要止血,流血过多是会丧命的。
“主子怕是伤了大血管,止血散用了,可…好像没什么效果。”
望舒姑姑跑进来,急得已经有些哭腔了。
“姑娘,那郎中有些反应,可只有反应,意识没有清醒,我…这怎么办?”
阮泠闭着眼努力回忆绒嫣在院子里背的那些医书,还有师父教给她的一些医理。
“泠泠,你知道吗?如果受了严重的伤一定要记住,止血是第一步,发热和发寒都是之后要考虑的。若是伤口过长或是过深一定要考虑缝合…”
缝合吗?她心里暗暗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姑姑,可有针线?要最细的针和最韧的线。”
望舒姑姑连忙将挂在腰间的荷包打开慌忙给她。
“姑姑,还有息镜和息鸣,我需要你们帮我缝合伤口,去客栈拿酒来,最好是烈酒,越烈越好,另外热水纱布,越多越好,快——”
那两个少年动作到快,迅速找来了那些东西,望舒姑姑看她解开了包扎的伤口,棉布已经浸透了暗红的血,那伤口却还没有止住,血肉向外翻着十分可怖。她将酒倒入容器里,将针具和线浸在里面,手也需要消毒,另取了一坛酒递给望舒姑姑。
“姑姑,倒——”
望舒看着她也血淋淋的双手实在不忍心,那可是烈酒,这浇上去无异于伤口撒盐。
“来不及了姑姑!”
望舒闭着眼,颤颤巍巍的倾倒了酒坛,淡黄色的烈酒冲掉了满手的血迹。
阮泠死死的咬着牙,狠心将手上的血迹洗掉,**辣的痛感让她身上都在打颤,将手洗的发白,手已经疼得发麻了。
她快速的用干净的纱布擦干手和器具,将针在火里燎了燎,穿好了线。
“一定会疼醒,你们两个把公子压好了。”
将血迹擦拭干净,阮泠看他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伤口,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浅粉色的疤痕,肋下像是有一处很深的箭伤。
窄腰上的刀伤虽不深却被拖的很长,她将眼睛猛地眨了眨,手轻轻将伤口压合在一起,仅仅是这个动作也已经让她紧张的后背全是冷汗。
稳住颤抖的手,她每牵动一下皮肤都是针扎般刺痛。银针缓缓靠近伤口,手上传来针刺破皮肤的触感,她心都是咯噔一下。她知道,不能犹豫否则更疼,第一针穿过皮肉,她感到了手下的皮肤在颤抖,息镜和息鸣紧紧抓着他,她也毫不犹豫,忍着寒毛倒立的感觉,立刻刺穿第二针。
“呃——”
他是努力在压抑吃痛的声音,阮泠此刻却连头都不敢抬,她害怕看见后下手没法果决。迅速缝合伤口,第八针穿过皮肤,一道道黑色的线像是蜈蚣一般罩在白皙的皮肤上,难看是真的,但好在止住了血,将止血散撒上,方才将纱布覆在伤口上。
“音音…”
沙哑的声音传来,她手上的疼痛才逐渐清晰,不知是疼得还是害怕的,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
温热的大手轻柔的包裹住她的手,她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星眸,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满脸都是冷汗,却浅浅的笑着看着她。
“我真后悔当初女红没学好,这下要一辈子留在你身上了。”
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这样的时候她真的害怕极了,说出的话也没有过脑子。
“刚刚是魅香散的作用发作了,并不是失血过多,吓着你了吧。”
可不是,她真的以为他要死了,吓成这样还给他缝了伤口,那可是实打实的把针扎在肉上。
“姑姑,快给她把伤口处理了。”
望舒姑姑也是热泪盈眶,屈膝应下,把药箱取了来。
“姑娘,上药了。”
阮泠听话的摊开手,细细密密的伤痕被烈酒洗的发白,姑姑看的心疼,嘴里直念造孽。
“这样好看的一双手…姑娘啊,疼坏了吧,不知道爹娘该如何心疼呢。”
阮泠看姑姑泪眼婆娑,又是惊吓又是忙乱,眼睛都快哭肿了,连忙安慰她。
“望舒姑姑,我自小练武,比一般人能忍疼,这是小伤。”
姑姑硬生生的把她的小手包成了个粽子,阮泠举着大了一倍的手哭笑不得。
外面慢慢嘈杂起来,姑姑出了营帐给外面的人说明情况,他们方才知晓晚上来了刺客。
“这位姑姑,泠…阮姑娘还好吗?”
这几天种种奇怪的事让元栩特别不踏实,只见到姑姑她心里不放心,她要亲眼看见泠泠无事才安心。
“元姑娘,我们姑娘虽受了些伤,但现下已经没有事了,我来想问问寒光府随队的郎中是否清醒了?”
元栩摇摇头,就看大师兄风风火火的跑来。
“这位姑姑,沉月坊的雪姑娘带了郎中来。”
身边的几个门派的小辈神色都有些抗拒,甚至有几人嘟嘟囔囔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沉月坊这回来的什么人你知道吗?那是灵月…灵月是什么,都是干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这里面是谁,是纪家的大公子,要是出了岔子…”
元筠紧蹙眉头,他虽知道沉月坊行事作风有些诡异。可这么多天了她们并没做什么越矩之事,配合苍梧派管辖,遵守江湖门派之间的规矩,未做任何不妥之事。
“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师兄,我们江湖门派行事评判之时讲个理字,沉月坊的师姊妹们未做任何有损车队利益之事,如此言辞针对怕是不妥。”
那男子轻蔑的看着雪娘,撇了撇嘴。
“你那手碰过多少男人,嘿!苍梧派的,你们忍得了?”
说着还用手肘怼了怼身旁那位带着鸽血符扣的小哥,那小哥的脸煞时通红,想来也是面皮薄,苍梧派一直都是比较古板内敛的,这样大胆露骨的话没怎么听过。
“如此说来,我这手若是碰了你,依你这刚烈的个性是不是该立刻羞愤至死?”
雪娘抬了手丝丝缕缕直冲他而去。
“那你死吧!”
“住手——”
阮泠见姑姑半晌不回,出来查看,就看见了这样一番景象。
“雪娘!”
天蚕丝擦过颈间留下细小的血痕。
那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还好好的长着,僵硬的后退了几步,腿都是一软,若非同门及时扶住应是已经跪在地上。
“师父请沉月坊大夫进去。”
雪娘点点头,那位郎中得到指示跟着阮泠进了帐中。她伸手作揖算是作礼,阮泠回了礼,引她去了季景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