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清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的倒压在村庄之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成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
开元村在夜色之下,宁静祥和,而在村子的最左边一个院落之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院子之中,抬头看着星空,神色有些迷茫。
“少卿兄,外面天寒,你病体初愈,莫要在外面吹风了。”
名为少卿的少年,被这喊声惊醒,目中的忧色更浓,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不碍事,今日秋风凉爽,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莫要犯浑,这都已经秋末,何来的月可赏。”
王吉走出房间,来到少卿的身旁,目光看向夜空,只见漆黑一片,哪有月可赏。
“王兄此言大廖,即便被乌云遮挡,即便阴晴圆缺,在吾之心中,犹如那十五正月,大如斗,园如盘,何来无月可赏?”
“少卿兄口舌之利,在下早已领教多次,也不予你争辩,你且继续赏你的心中之月,若是感觉冷了,及早进屋,以免伤了身体。”
少卿微微点头,目视他进屋后,这才重新抬头看向星空,眼中的迷茫之色更深,黝黑的瞳孔似乎能够透过云层,看见那隐藏在乌云后面的世界。
少卿本姓为王,名为王少卿,四川临邛人士,在成都怀才不遇,两个月前回到临邛投奔好友王吉。
一个月前的时候,因为气温骤减,王少卿不甚感染风寒,调理了近半个多月才逐渐好了起来。
但此时的王少卿,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他,一个名为陈元的二十一世纪的西汉历史研究者穿越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明明我的论文即将完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王少卿迷茫的神色消失,逐渐变的狰狞起来。
关于西汉刘彻时期抗击匈奴的论文,是他今后成为国内知名研究者的重要课题之一,为了这个论文,他不眠不休连续奋战了一个星期,终于整理出了头绪,正要开始写初稿,但就是因为睡了那一觉,醒来之后,成为了刚刚康复的王少卿。
这半个月来,他试过无数的方法,但每一次醒来,入眼所见的都是那一层不变的横梁瓦片,心中的绝望便会增加一分。直到两天前,才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呼……”
长长的舒出一口浊气,王少卿的神色逐渐变的平静了下来,目光也从星空转移到自己的手掌。
“唯一庆幸的便是将此人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也省的让自己再去佐证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轻轻的磨砂着右手的老茧,王少卿神色闪过一丝怅然。
这个世界不是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严格的来说,从刘邦打败项羽之后的历史发生了改变。
在西汉初期的政权交替之中,有一个明显的变化,那就是刘盈上位,而在这个世界,却是戚夫人成功辅佐刘如意上位,至于吕雉与刘盈则是被贬为庶人,数月之后消失在洛阳。
民间有传闻,两人离开洛阳后,死在距离洛阳不足十里的一个山坡上。疑似戚夫人派人暗杀。这段历史不过是民间口口相传,是真是假那也是二百年前的事情了。
虽说换了个皇帝,但是历史发展的方向却与西汉并没有两样,匈奴依旧在外窥伺大汉王朝,国内的藩王依旧是当朝统治者的内忧。
这样的改变让王少卿很担忧,汉武帝时期的霍去病,卫青,李广等等,那都是抗击匈奴的名将,如果从刘盈那里改变的话,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会如果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进程一样,成为将军,将匈奴赶回漠北。
不过这一切都是王少卿的担忧,如今的他,此刻还寄人篱下,如何有心情去担心十多年之后的事情。
秋风起,带着略微的凉意。
王少卿发现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急忙起身提着凳子进了房间。
此时王吉已经入睡,正在轻微打着鼾,他现在还没什么睡意,便缓缓的爬上床,微微将窗户打开一点,发现外面的毛毛细雨已经开始下了起来。
雨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不自觉的便会让人感觉到放松。王少卿依靠在墙壁上,目光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心里似乎都受到了洗礼一般。
这具身体的前身父母,早在四年前的时候便离世了,这几年为了读书,甚至连家中的老屋与天地也都卖了出去。
而接受这一切的陈元,成为王少卿的他,此时算是一穷二白,就连住都需要来投靠好友。但这王吉的家境也并没有多好,家中有一老母,而他的情况与王少卿一样,虽说饱读诗书,但才华却无处可以展示,没有碰上赏识他的伯乐。
不过王吉又与王少卿不一样,他选择了对现实妥协,在一家酒肆做工,毕竟家中有一老母需要养活。至于王少卿则是为了梦想前往了成都,最终在两个月前被现实击败回到临邛,才情不得舒展,又加上气温骤变,感染风寒,这才让陈元有了机会。
雨势逐渐变大,天气也越发的寒冷。
王少卿将窗户关上,盖上被子,听着外面的雨声,逐渐的有了困意。
…….
第二日,昨夜风雨停歇。
王少卿起了个大早,来到院子中,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整个人身体舒畅了许多。
王少卿见王吉穿着粗布长衫走出房门,不由问了一句:“王兄,你这是要去酒肆么?”
“正是,你且好好休养。”
“王兄且等,今日你去酒肆,可否带上我?”
在这已经白吃白喝两个月了,就连看病和抓药的钱都是王吉付的,王少卿也是知晓廉耻的人,不可能说现在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还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
“少卿兄,你身体才刚刚痊愈,理应修养为好。”
“不妨事,我且随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