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在老宅吃过宴饭之后,喻津言的心情似乎大好,一连好几日的都带着宋清栀出门转溜。
换作平常,可没这样的好事,他向来都是来去自由,去哪从不让她过问,也不准她问,更不论像现在这样总会带着她出去了。不是今日听闻某家小饭店出了新菜,急急的带着她去吃上两口,就是明日听闻剧院排了新戏,愣是拉着她去看,且一看就是大半日。喻津言原本在东棠时就是风月场中的常客,现下就算是回了甫州,碍于老父的面子,虽是收敛了些许,也还是改不了那吃喝玩乐的性子,但凡哪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他总是第一个知道。
这日午后,又听闻欢喜大酒馆请了洋人来表演魔术,打着“超乎视觉的世界奇观”的旗号吸引了大批酒客前来买票观看。宋清栀之前在新式学校念书时,有看过关于西洋魔术揭秘的书籍,与民间戏法类似也无多大的区别,说白了其实就是公开的动作谎言,魔术总归只是一场表演而已,实质就是障眼法,偷天换日,看的是眼疾手快罢了。她对这等表演并无多大的兴趣,这几天总是跟着喻津言东跑西蹿的,委实累得够呛,只是他对自己软磨硬泡着,推脱不了,终究还是跟着他出门去了。
前台的侍应生识得喻津言,见他一来,连忙巴结着,不仅偷摸着给免去了门票,还专门腾了个包厢出来,又给上了几碟今日新做的好菜。他留下了两个侍从立守在门外,若是有任何吩咐,只管对着门外嚷一声,就能立即送到位。
“不是说今日请了个洋师傅来表演魔术吗?人呢!”喻津言不屑一个小小侍应生就这一副巴结的模样,对着他就是一顿嚷嚷。
“哎!三少爷莫急,好戏总得在后头出场不是,您先吃些菜,看还需要什么酒,我再去给您呈一壶来。”那侍应生明显被吓到了,一晃神,猫着腰颤颤巍巍说着。
喻津言拍桌怒道:“我看你们就是打着幌子,在这里坑蒙拐骗,当我不知道这种下三滥的经商手段是吧?”连宋清栀也被惊到了,虽说平日里见惯了他娇纵的样子,可却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小小的侍应生都如此破口大骂。
“三少爷说哪里的话,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块地方撒野呀!”侍应生看到他的这副威凌的模样,也是惧怕的很,转眼看向宋清栀,指望着她能开口替自己说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洋人到现在还没来,明明说好的今日午后两点一过就来的,现在都迟了有二十分钟了却还不见人影,更不巧的是掌柜刚不久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又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托了人去问,也还没个信儿回来。
楼下大厅人头攒拥,只见得前台被围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皆是手里拿着门票子的人,在挥舞着双臂,嘴里发出着各种刺耳难听的声音“退钱”,“骗子”,“砸他”……更有甚者抄起地上的板凳不由分说就开始打打砸砸。听到这般大动静,喻津言终于是坐不住了,让宋清栀先在包厢里坐着,任何事都不要出来,将门轻轻掩上,自己就昂首阔步走下了楼梯去,“住手!”
众人忽然听闻一声,静了下来,却未见人影,不多时又躁动了起来。
喻津言也愠火上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无视他,找了个高台踩了上去,怒吼道:“没听见是不是!敢在这里放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宋清栀听到楼下传来阵阵躁动,趴在围栏杆上偷偷往下看。只见人群里的领头挤了出来,一见到高台上的人,顿时慌了,这不正是封帅家的三公子嘛,这……这……这下可算完了,那人心想着,双腿发着软颤颤的走到高台下连忙赔礼道歉:“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喻巡阅使的三公子来了,多有冒犯,烦请三少爷原谅……”众人一听这话,差点就炸开了锅,刚刚还在叫嚣着砸场的人此刻畏畏缩缩的,就像缩了气的蔫气球皮儿,一声都不敢吱。
喻津言认出了他,是甫州银行支行行长傅利生的儿子,平日里仗着自己的爹有个小小的身份到处欺凌百姓,狐假虎威,有什么打砸的活儿总要去凑热闹,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畜生!我认得你,傅尚。只是不知道令尊是否知道你平日里总是倚仗他的权势在外面为非作歹?”
傅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前的这位公子爷他断是不敢惹的呀!甫州银行是喻家做大股东的,可以说是他们家的,而喻津言手里也握着不少家银号洋行的干股,只要他说一句话,自己的父亲就可随时丢饭碗,且有可能在这里混不下去,没成想今日碰上了他还得罪了他,好说歹说也得供着来。“求公子爷饶命,千万不要告诉我父亲,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喻津言听闻觉得甚是趣味,脸色阴沉,咧起一抹阴鸷的笑,却又似笑非笑,说道:“噢?做什么都可以?当真?”
“当真!当真!”
“好,这里有把刀,自行断手吧。”喻津言面无表情说道。
傅尚吓得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公子爷饶命……饶命啊……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任凭他怎么求饶,甚至额头都磕破了皮,声音喊得嘶哑,喻津言仍然不为所动。刚刚还跟着傅尚作威作福的一行人如今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为他说话,真真是落难的山鸡无人帮。宋清栀也没想到素未交集的两个人,喻津言竟会如此逼迫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当中有什么血海深仇。委实看不下去了,大步走下楼梯,侍从见宋清栀走近,连忙拦住了她,怎料她就像倔强的小羊,连气儿都不带喘的推开侍从也要冲到喻津言身旁。
“你下来干什么?”喻津言转头看着身边的人,语气冰冷。
宋清栀看看伏在地上的人,又看看喻津言,说道:“你当真要如此心狠手辣吗?他不过是……”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喻津言打断了她的话,很不满她就这么冲动的跑到自己面前来干涉。
“我是有点看不惯你这个样子。”宋清栀被唬了下,悻悻的说道。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喻津言声音提高了几分,“带她走,不要在这碍着我。”侍从连忙上前欲要架住宋清栀,只听的她一吼嗓:“我看谁敢碰我!”这下侍从们便不知所措了,既不敢得罪三少爷,又不敢冒犯这位三少奶奶,委实进退两难。
“还愣着干什么,不动手,等我亲自来吗?”喻津言紧盯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
傅尚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本还想着向这位三少奶奶求助的,让她在公子爷面前替自己求一下情,可是看着她在喻津言面前都毫无说话的权重,又怎么能救的了自己呢……
喻津言耐心全无,利落抄起桌上的短刀,半蹲在傅尚的面前,直抵着他的颈脖,他本就吓得身体止不住的抖,现在还面临冰冷的刀刃架在自己的颈脖上,深怕一个意外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落地了。这样想着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厮磨间,锋利的刀刃已经在他白嫩的皮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止不住的流,顿觉疼痛,连哭带喊的说道:“求求公子爷……饶了我的贱命吧……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许是喊的声嘶力竭,竟哭晕了过去,七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宋清栀一看松了口气,这下喻津言应该不会拿他如何了,毕竟是活生生一个青年,若刚刚真的被断了手,后半生怕是不好过,纵使有过错,也不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了人家的手吧……如此思索着,顿觉心头酸楚,自己嫁作的人竟有如此阴狠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