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栀出来后,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陆副官,车子是熄了火的,他正靠在车的侧门上,看样子应该是已经等了挺久,也许是喻津言走了之后就一直让他留在这里吧。她心想,他果然还是那个他,对自己的戒备心一直这么重,生怕自己会偷偷带走唐佑川不成。
陆副官见到她走出来,给开了车门请上车,说是喻荣柯答应放她回去,他是托了喻津言的意思来接自己回喻家老宅的。她也没有多想,倒是不在意回哪里,反正回哪里都一样,她更担心的是牢中的唐佑川,“陆副官,那唐佑川呢,二哥可是有说要怎么处置吗?”
陆副官微怔,没想到她的胆量如此大,刚惹了公子爷大发脾气,现在还敢再问唐佑川的事,他虽然如此心想着,不过还是回了话:“二少爷说他不管那三义军的事了,这事交给了三少爷。”
“他不是三义军!贺琅该是知道的。”宋清栀对这个罪名特别较真,也许是不愿意让人诬陷他,也许是因为听到这件事交给喻津言后,害怕他会没有好下场。
陆副官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跟她继续纠结,“少夫人,我先送你回去吧。这件事少爷自有打算,少夫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宋清栀心神不宁,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向喻津言证明唐佑川的清名。车子走到一半路时,却被一辆横着的黑车给拦了下来,她认得那是少将营里的车,辛云降下了车窗,对着她说道:“三妹妹,我有事同你说。”她见辛云眉头微蹙,面露难色,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领会的朝她点了点头,让陆副官先回去,如果喻津言问起,就说她去见了辛云。陆副官担忧,说道:“公子爷一向与二少爷不和是他们之间的事,虽然未牵涉到少夫人,少夫人要与二少奶奶走动也不是不可,只是公子爷怕是不愿意让你去趟这趟浑水。”
宋清栀说道:“如果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他不会于你如何。”说完就上了辛云的车。
辛云命汽车夫开车,宋清栀自然是不知道她要带她去哪里的,“二嫂,你不是有事同我说吗?”
辛云拉着她的手,很是亲切,“三妹妹,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宋清栀不免觉得诧异,“二嫂不妨先说说看,我也不知道我帮不帮得上。”
辛云说:“你能不能去同三弟说说,叫他放了傅尚出来。”
宋清栀问:“为什么?他不让我管这些事的。”
“他是我的表弟。”
宋清栀听闻,有点震惊,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辛云有个表弟如此,“为什么不曾听你提起过?”
辛云说:“甫州银行支行行长傅利生你可认得?他是我的舅舅,傅尚是他的私生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宋清栀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傅利生是谁,只是那日在酒馆听喻津言说的才知道是傅尚的父亲,但也仅此而已。待辛云一一跟她说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傅利生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可是生的都是女儿,一心想要儿子的他在外面娶了个妾,虽然给他生了个儿子——傅尚,不过他却不能将他们母子带回家,因为他的姨太太们坚决反对,不认这个庶子,他只好在外头置了一间屋供他们母子住养,后来那个小妾被她们打死了,傅尚逃了出来,投奔到了他姑姑家——就是辛云的母亲收养了他,宋清栀似乎明白了些,辛云是想为傅家留住这个血脉,才来求自己帮忙说情。只是自己现在仍身缠琐事,喻津言又气着自己,只怕是不肯见她。“我不知道贺琅是因为什么事抓了他,这当中怕是有些复杂。”
辛云点点头,说道:“但凡我有法子的,也不会来求你,我日前是求过瑞泽的。”说到喻荣柯时,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他又不同意我去看他。我辛云这辈子从未如此求过人,三妹妹若是觉得为难,我再另想法子吧。”
“我试试吧,不过不一定能成。贺琅现在正恼我呢。”
“那就先谢谢三妹妹。”
车子停在了银行门口,辛云让宋清栀在车里等她就好,她只身进了银行,走到柜台前,让银行的代表替她办着手续,发了封电汇,打了几张凭票出来,又让她蘸蘸印泥在凭票上按了模。不多时,才走了出来,上了车,将刚刚按的凭证一并给了宋清栀,说道:“三妹妹,这些都是我存在银行里的钱票、地契、房契,我现在一并交给你,烦请你先替我保管着。若我有什么不测,请你替我交给傅尚。”
宋清栀疑惑,说道:“二嫂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干什么事?”
“三妹妹不要再问了,我不想你再牵涉太多,我如今让你帮我这个忙已经是不情之请了,你若帮我将傅尚救了出来,辛云就不胜感激了。”她坚定的说道,似乎了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清栀不知道辛云这一番举动是不是要干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她千不想万不愿,仿佛有种替人转交遗物的感觉。“我答应帮你,但是这个我不收,你若是要给他就亲手给他。”倒不是她有把握能够说服喻津言,而是觉得辛云不过一介女流,却有如此的胆识谋略,令她敬佩,不论如何,她也要去试一试。
夜里回到老宅,喻津言还未回来,陆副官说他今晚应该是会回来的,她让苏妈先将饭菜放在锅里热着,说自己要等他回来再吃。暮色渐沉,大厅的座式机械摆钟响了几次,他果然回来了,不过却一言不发,脱下大衣给了仆从,苏妈将饭菜端上来了就退了出去,偌大的套间里只剩下他俩。
宋清栀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如何,试探性的开口道:“你还没吃吧,饭菜热着呢。”
喻津言看着她,“难得见你这样,定是有事求我,你也不必说了,唐佑川的事,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如何做。”他见宋清栀“噗嗤”笑出了声,问道:“你笑什么?”
宋清栀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说道:“我笑,是因为我竟然现在才知道你的醋意是如此的大,那不过是以前读书时的同窗,我如今都已经嫁给你了,自然不会去惦记着了,何况他哪有你好?”
喻津言听到她这番话,觉得饶有趣味,从前她避自己都来不及,更没有说过自己一分好话,今夜却性情大变。他一步步逼近,她就一步步退后,直到无路可退,才将她逼至了墙角。他看着她的唇正微微发抖,眼神飘忽,心里一阵好笑。她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轻戳着,酥酥痒痒的,心里突然打起冷颤来。又想起自己是有事求他的,不得不忍着,只是他突然放开了她,说道:“从前想碰你一下都碰不得,说给我听听,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来求我。”
她始终不敢看他,却佯装镇定的说道:“我今日见过二嫂了。”
他只淡淡说道:“我知道。”
宋清栀心想那陆副官居然这么快就向他汇报了,不过他回来却没有兴师问罪,如果现在跟他提这件事应该是有希望的吧,她心想。“你不想知道她同我说了什么吗?”
彼时,喻津言已经放开了他,坐在了床边旁的沙发上,“她来找你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傅尚。”
宋清栀讶异,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得亏自己刚刚还那么心惊胆战,“那你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为何要抓傅尚?”
“那你为何要抓他?”
喻津言没有回答,只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我就告诉你。”
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涨的通红了,而双脚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走了过去,她走到他面前,突然停下了脚步,却不防他一拉,天旋地转时整个人已经跌入了他的怀中。他却仍旧嬉皮笑脸的,用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嘴唇,他的手指已经起了薄茧,她觉得有些生疼,不自觉的努了努嘴,他却说道:“你这小嘴竟如此会说话。”
宋清栀心里头仿佛有只小鹿在“扑通扑通”的乱撞着,她看着他的眼睛,像充盈的湖水,似乎在慢慢地波动着她的心,又似乎在微微闪着光。却又像铁匠的熔炉那样,往外冒着火苗,她是越发猜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心到底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