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栀淡淡的“哦”了一声,胡乱的吃了几口粥,就听见门房来报:有位自称唐佑川的公子要见少奶奶。
她心想,喻津言真的将他放了出来,尽管清晨跟他闹了不愉快,他却依旧履行了诺言。只是唐佑川为何还来找自己呢,而自己又还有什么话要同他说呢,那日在牢房里该说的应该都已说完了,就没必要再纠缠了,省得喻津言又以此大做文章来为难他。
她对门房说道:“我今日不太舒服,让那位唐公子先回吧。”门房又说:“唐公子说,他今日定要见到少奶奶才肯回。”宋清栀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倔强,他当真是不怕死吗?她本想让他就此在门外等着的,但是又觉得于心不忍,毕竟这里是喻家老宅,让人看着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风言风语,也许他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她想了想,还是对门房说道:“好吧,我出去看看。”
宋清栀走出去,便见到他背对着老宅的府邸门前,两手交叉着背在了身后,她远远的唤了他一声,他转过身来,仍是笑着看着她,他向来都是笑着对她说话的,“你放心,是三少爷许我来的。”
她茫然,仍旧看着他。他又说道:“他没有对我怎样,今日一早就让人来接我出了狱。”他似乎是在向她解释,也许是怕她担心,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但是他认为这么说无碍。“我过来,只想跟你道个歉。”
她终于开口了,说道:“为你当初不辞而别的道歉吗?如果是,就不必了,人各有志,我从未怨过你。”
唐佑川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说了。栀子,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将我当作朋友,至少不要如此敌对我。”
宋清栀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他的神情里有些惆怅又有些哀伤,是她不愿看到的,她只是冷冷的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唐公子冒犯了,按规矩来,你该唤我一声三少奶奶。”
唐佑川看着她清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她原来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她了,现在的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旗袍,上绣碧花,雍容华贵,也许是天气凉了,肩上还披了一件月白色水墨风的长披肩,是那么的端庄而沉稳,他应道:“好吧,三少奶奶。我也欠你一声感激,感激那日你奋不顾身抢过那支枪。”
宋清栀沉思了会儿,“不必感激我,换作旁人,我也会有如此的举动,我只是不想看着贺琅在我面前杀人。唐公子若无其他事要说,就请回吧。”
唐佑川见她如此说话,没想到才过了数日就这么疏离了。他想起了那日在胡同巷里看到自己时又惊又喜的她,他差点以为她对自己多少还是留有情谊的,但是那日在牢房里的她却没有回答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终于是让他明白了,他只觉得不过短短数日竟恍如隔世,他向她深深的鞠了一躬,是对她的告辞,也是对过往的种种告辞。
宋清栀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逐渐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却突然的笑了,也许是释怀了吧,这一刻只觉得无比的轻松。也许他会过得很好,至少也应该要比自己过得好。她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渺茫了,也不知道接下来又该如何,但是她要将他远远的赶走,不再和他纠缠不清,当然也没有道理再继续纠缠,就算不为昔日的情谊,为了曾经的同学,她也不希望唐佑川再次卷入喻家的纷争来,也许他日再见也只能是陌生人吧。
下雨了,滴滴嗒嗒的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宋清栀抬起头,刚刚还高高挂着的白云团团已经渐渐的乌了,试探性的拧出了几滴水又化成了雨打在她的眼睑上。
苏妈打着伞急急的走了出来,又将手中的哔叽斗篷拥在了宋清栀的肩头上,“小姐,这雨怕是会越下越大,小心着了凉,咱们回去吧。”
宋清栀摊出了手,接住了一滴即将落到地上的雨,还有一片黄叶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她的手中,“是啊,又下雨了,秋雨绵绵,一旦下起来就会无休,无止。换了季节,枝头上原本葱绿的叶子也渐渐发黄,不知要飘向何处,再无任何力量可以将它挽回,它也无法重回枝头,嫩绿如初。”
苏妈说道:“小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宋清栀微笑着,她竟忘了,苏妈又怎么会懂这些。“没事,回去吧。”她正准备就着苏妈的伞回去时,听见门外传来好几声“哔哔”的喇叭声,她回头,见府邸门外停着一辆车正朝她按喇叭,她往上走了几节台阶,站到了遮雨棚下,对苏妈说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妈应声,小走小跑的过去。侧门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原来是林督军之子林业勋,之前在漓庄见过的。他站在雨中朝宋清栀招了招手,苏妈赶紧过去遮住他,将他带了过来。
宋清栀让苏妈去厨房烧一锅姜汤送来,林公子淋了雨得驱驱寒。她点起了厅室的暖炉,叫林业勋坐到跟前去先暖一暖身子,“如今入了秋,天气冷的快,林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将西装外套脱下来吧,好烘一烘。”
林业勋说了声“好”,就已经将扣子解开,又脱下了西装外套,“有劳少夫人了,那日与公子爷在漓庄小聚之后,我就回了呈州。早前听闻公子爷带着少夫人回了甫州,我本想抽空来拜访的,怎料一直有军务缠身,今日才勉强抽得出空闲过来。”
宋清栀点点头,“林公子客气了,既然军中事务多,若无要紧的事,也不用特意过来。”
林业勋想起了刚刚过来的路上,看到有个男子刚从府邸门离开,觉得一阵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人。“这场雨下的突然,少夫人刚刚怎么站在庭院中,是有赏雨的爱好吗?”
宋清栀怔了一会儿,“没有,我也是正准备回来,又看到林公子恰巧过来了。”
他见宋清栀这样说道,也就没有再问了,只是觉得喻家老宅有点安静,狐疑道:“怎么只有少夫人?”
宋清栀笑道:“你是来打探虚实的?”
林业勋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就算要打劫,我也不敢闯到封帅的府上来。”
宋清栀笑了笑,觉得他还挺有趣的,这般绅士又幽默却让她难以想象他与喻津言是交好,“虽然与林公子相交不深,但我知道你为人正直,自然不是为打劫之事来的。”
林业勋说道:“好吧,不瞒少夫人,我确实是有事前来。”他打了个响指,旋即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闯了进来将宋清栀围住。她疑惑看着林业勋,“林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少夫人不必慌,他们是我的卫兵。我是来接你出甫州的。”
宋清栀略微觉得诧异,“林公子何出此言?”
林业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车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我们必须赶紧走。”
宋清栀说道:“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贺琅出了什么事?他今日是早早的就出了门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林业勋说道:“我不知道公子爷在哪,接你出甫州是我父亲的意思。”
宋清栀问道:“是林督军让你来的?你们要送我去哪?”
林业勋说道:“呈州。”
宋清栀知道呈州是林宗华的驻地,当年林宗华帮助喻仁封打下了江东,喻仁封得以迅速成为一方霸主,两人各自占领甫呈两大要地,喻仁封既为甫州巡阅使,而林宗华就为呈州督军,呈州比甫州要更靠近颐江,历年来一直为喻仁封守护着这一方的安定,也算是祥和。
宋清栀说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
林业勋又说道:“我父亲想请少夫人到府上坐一坐。”
宋清栀似乎识破了一般,回答道:“呵,林督军做任何事都讲究个理由这是他的原则,又怎会平白无故请我到府上去呢,林公子这个借口有点站不住脚啊。你不必骗我,是贺琅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