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灿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开上价值几百万轿跑的各种情景,但唯一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像今天这样的状况。
他是做为一个杀人犯,未经允许,开着别人的车子逃命!
还连驾驶证都没有拿到。
一旦被抓,那就是数罪并罚:故意杀人,偷盗或者抢劫,无证驾驶。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死罪。
他来不及多想,启动之后,不太熟练地松了手刹、挂上挡、踩油门。
“呜翁!”
肖灿的脚尖只在油门上轻轻碰了一下,车子立刻像头发怒的野兽,向前猛冲,瞬间去了三五米。
眼看就要与前面一辆车撞上,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肖灿忙用左脚狂踩刹车。
“嘭!“
悲剧还是发生,对方车头很明显凹了进去。
“呜翁呜翁呜翁……“车子还在咆哮着一个劲往前拱。
怎么回事?都已经撞上,刹车也踩了,怎么好像车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肖灿左看右看,寻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右脚还在油门上没有松开!
“不行,我只能用一只脚来操作,两脚同时踩刹车和油门的话,很容易引起混乱。”他隐约记起来,曾经教他开车的人并没有说可以两脚并用。
出了酒楼大门,冲上百来米长的一道斜坡,就是宽阔笔直的滨海大道。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上有明净的蓝天,下有金色的大地,整个世界看起来一尘不染,美好而又充满希望。
肖灿一边把车速飙到120,一边按下车窗,让“呼呼”的海风将自己完完全全淹没。
他深吸了一口气。
肖灿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是他很乐意假装不知道,并且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假装一切正美好,他已经拥有了世上的一切。
比如他座下的豪车,以及与此相匹配的财富、声名、地位、自由、尊严。
如果真的已经拥有这一切,他该有多喜欢这样的阳光、这样的海风、这样无拘无束的驰聘。
但是,他不能假装得太久。因为就在两百米外,已经出现了十字路口。
他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我该往哪里去?我该往哪里逃?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我还能回到从前吗?那单纯美丽的梦又将至于何地呢?
对他来说,这些问题都太复杂了,他不愿意去想,他找不到头绪。
很快,车子进入十字路口,没做任何犹豫,没做任何选择,依然沿着本来的方向飞驰而过。
他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开着,让头脑处在完全空白的状态,好像驾驶员另有其人,而他自己只是坐在副驾驶的乘客。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突然,车子在马路中间一个急刹,“割——”地一声,车尾猛地一甩,就那样掉了一个头。
肖灿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粗重地喘息着,鼻孔一张一翕,显示出极端费力的神情。
他是在费力思考,费力做一个决定。
“我没有杀人!我绝不会杀人!我不能跑!”
他在心里一遍遍这样重复着,虽然也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人在喝醉之后,迷失本性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人是他杀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跑进脑海,令他为之激动不已。
“即使人真是我杀的,我也不能跑!”他想着,“就算是无心之过,就算是误杀,我又怎么能畏罪逃跑?作为一个成年人,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回去!”他下了决定,“回去自首……”
肖灿再次挂上了前进挡,不过这次不是朝着逃跑的方向。
然而就在这时,耳畔隐隐约约响起警报声。
肖灿再次猛踩刹车。
一愣神之间,警报声疯起,定睛看去,四辆追逃的车飞驰而来,与他相距不足五百米。
很快,四辆车到了近处,最前面一辆一个包抄,稳稳停在肖灿车子后方,另外三辆分别停在他的左右和前方。
接下来肖灿看到了震憾的一幕:十余名队员下车、拔枪、瞄准。
黑森森的枪口对着肖灿,让他感觉到一种死亡临近的重压。
“下车!双手抱头!蹲下!”
随着一连串的命令,肖灿只得无条件服从。紧接着有人冲上来按住他后颈,反剪他双臂,上了手铐。
蹲在地上被迫用膝盖夹着脑袋的肖灿,看见一双硕大的军靴在面前一顿,它们的主人以威严的声音命令:“把后备箱打开!”
“后备箱有人,一个年轻女孩,处在昏睡状态……”
“一定就是受害者,赶快送医!”
听说后备箱有人,肖灿吓得汗毛直竖:郭建英的后备箱怎么会有人呢?我明明是杀人,这不又多了一条罪名吗?
他努力转动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可是——“别动!老实点!“按住他后颈的人粗暴地一用力,他的头压得更低了。
“带走!”
……
提审室通风条件太差了,透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味。
肖灿戴着手铐,焦躁不安地坐在椅子里。
一直以来,他都以“好人”自命,今天却落得如此下场,成了“人名公敌”,面临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而对于所犯下的罪,他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他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甘。他多想有一个超人出现,为他说清楚一切,告诉他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以判定他究竟是不可饶恕的恶魔,还是无辜的可怜虫。
但是整个队里的人似乎都把他忘了。整个世界似乎都把他遗弃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肖灿感觉对这里的汗臭问渐渐习惯时,提审室的门才终于被犹犹豫豫地推开。
肖灿激动地侧身回头,见一个四十来岁的队员斯斯文文地走了进来。他脸色白皙、身材削瘦,显得温文尔雅。
肖灿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姓名。”队员坐下之后,一边做好记录的准备,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肖灿。”
“年龄。”
“二十。”
“职业。”
“酒店保安。”
“家庭住址。”
……
问过一些例行公事的问题之后,队员把笔往文件夹里一扔,两手伏在桌上,专注而严肃地看着肖灿问:“为什么绑啊架那个女孩子?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绑啊架!“肖灿抬高了声音。
“那你的后备箱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大活人?“
“我不知道!“肖灿脱口而出。随后稍作思考,在队员再次开口之前,抢着说:”车子不是我的!“
“这么说你还偷车?“队员的语气似乎有些故意捉弄人的意思。
“我没有偷……“
肖灿想解释说车子是郭建英的,钥匙是一个叫小叶的人给他的,但是队员改变了问题:“我换个方式问你,你一定要老实交待,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和受害者之前认识吗?“
“受害者?哪个受害者。“肖灿有些迷糊。
“就是被绑啊架的那个女孩!“队员为肖灿的装傻突然恼怒起来,不仅提高了嗓门,还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他不知道肖灿心中,已经有了两个受害者。
“问我和她的关系,你至少应该先让我知道她是谁!“一股无名的怒火被点燃,肖灿也吼起来。
队员的气势绝不会被一个双手铐住的罪犯压下去。他平静地歪头打量肖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许久不说一句话。
“好,你说你不知道被绑啊架的是谁,“队员终于撇嘴一笑,”我这里有一张照片,你看看。“说着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十寸大小的照片,顺到肖灿眼前。
肖灿忙低头看去,顿时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