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初有一年的年夜饭,难得聚在一起的三人正吃得火热,爸爸突然感慨了一句,“还好我家裳裳没遗传到我们俩这大老粗的面相,避开我们缺点的女儿长得就是好看……”
后来还被老妈diss了好久,说是老爸说她丑,那一年的春节是为数不多的欢聚的春节,想到过往,秦裳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祭品一一摆好,轻生说道,“爸,妈,裳裳来看你们了。”
拿出描红的工作,她蹲在墓碑旁边开始一笔一划的上色,一边工作一边喝父母絮叨着这两天轮休时间她做的事情。
陵园很安静,静得只有风声鸟鸣,以及她叙话的声音,悠悠扬扬的在这寸土地渐渐消散。
刚画完秦父的墓碑,有几道皮鞋踏在地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从她的传来。
秦裳停止了嘴里的念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开始在秦母的墓碑上进行新一轮的描红。
脚步声停在她的后面,秦裳刚好描完一个字,朝后转身,来人正好背着阳光,略微抬眼,便对上了那个离自己最近的那人的双眼。
对视两秒,秦裳才移开眼帘,“祭拜的话,还得再等一会。”
“嗯。”那人只回了一个单音词,确实格外的熟悉,秦裳觉得自己身上的疙瘩都冒了起来。
闭着眼睛调整了一息的时间,她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秦母墓碑上的描红,用时比秦父少了很多。最后一笔落成后,秦裳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手头的工具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按照以往的计划,她应该是从底下那排,一列一列往上描的。离得远了,秦裳心里的那股揪紧感才慢慢消失。
那个和她对视的男人,是五年前打电话通知自己的人。哪时候也是一个‘嗯’,给她的人生揭开了残忍的一端。
“您好,您是哪位?”
“我是你爸妈的同事。”
“怎么他们不给我打电话?”
“……”
“怎么不说话?是……是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嗯。”
时刻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那一天的情景立马又再次清晰的呈现在她脑海,她甚至能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那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的暴雨,浇得她身心俱凉,恍若冰棍。
秦裳走后,他们才开始摆上带来的东西,摆到一半,应子突然一拍脑门,“那姑娘,那姑娘是……”
“老秦的女儿。”肖焸放下手中的花,掏出兜里的烟,刚想抽一支,又想起这地方不能点火源,便又收了起来。
“对对对,我就说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那时候老秦天天拿着照片在我们眼前晃悠来着……”应子接着道,“不过,她怎么在这干起描红的活来了,她不是应该去电视台的嘛,我记得我们出任务前,你还特地给她班主任打过电话来着。”
肖焸没说话,提了提裤脚,蹲在了秦父的墓碑前,伸手擦了擦相片上压根没存在的灰尘,冷峻的五官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离不开吧。”
一句离不开,让现在都安静了。
老秦夫妻俩牺牲那天,他也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大家伙问他明明可以退居二线,做啥还老跟他们在一线蹲着,那时候老秦已经是一线年纪最大的刑警了。
那时候,他说他离不开刑警队,做刑警,就是他的命。
“老秦,我们回来了。”肖焸沉沉说道,毫无波澜的眼里也多了一丝悲伤,“那杀了你们的人,我们把他老巢给端了,抱歉,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肖焸等人祭拜完下来的时候,秦裳还在描红,准备上车前,肖焸突然对着应子他们说了一句,“你们先走。”便再次进了陵园。
应子摸着脑门满是疑惑,刚想问他走回头做什么,旁边的大黑拉了他一把,“别捣乱。”
应子真真是两眼发蒙了,“我我……我啥都没做呢!”
黑子揽着他颈脖笑着往车子拖,“得亏你没做,做了就是坏事了,老肖要办正事呢。”
应子嗷嗷叫着,“啥正事呀,我也想参与……”
黑子直接呼了他脑门一个大爆栗子,“嘿,这正事可多着呢,要是那天人老肖和媳妇办正事难不成你也想来一脚?”
应子满脸黑线,作为刑警大队里最年轻的一个,这群老家伙平时要是遇到不想告诉他的事,就喜欢拿各种荤话怼他,“你别乱说,我不问了不问了……”
车上的众人都乐开了花,笑着驱车走了。透过车窗,黑子看着老肖的背影,嘴里的笑容早已消失,在刑警队里最了解老肖的他要说第二,可没人任第一,这是从警校培养出来的默契。
在老肖心里,秦队走后,他心里便自发扛起了两个责任,一个是刑警队,还有一个是秦队的遗孤。
秦裳任保持了刚刚他离开时的姿势,除了手还在比划着,不然还真像是和墓碑长成一块了,他从一边的工具堆里拿出了一支笔,沾了沾红漆,在旁边的墓碑上也开始了描红。
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在边上描红,秦裳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动作很熟练,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事的样子,不知怎么,自己竟然就这么看着他描完了一整个字。
“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熟练?”肖焸的声音有点哑,那是自年少变声后便自带的音色,听上去像是磁带录制的声音,“给自己队友描过好几次了,一不小心就熟了。”
字字清哑,却让秦裳听得有点疼,里面的队友有两个是自己的父母,自从他们去世后从未有人再和她说过任何和他们相关的事情了,一个是因为她家亲缘单薄,一个是因为她的故意躲避,总认为只要不面对就像是没出现。
“为什么不去电视台?”即使能猜到答案他还是想问,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来说,这份工作太沉重了。
秦裳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工作,好一会再回答,“以前,我们都太忙了,他们忙着工作,我忙着学习,现在啊,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了,我也长大了,换我来陪陪他们了。”她的声音很轻,像雾扫过,却又是格外有力,“一家人,总得有些陪伴时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