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了,灯灭了。
穆时光踩着地板,看灯光变幻。她看到从巷子口走出来的醉汉们,勾肩搭背又歪歪扭扭的,就停下了脚步。
她执着地守在这个路灯下,背过身子,等那些人路过。
那些人大约是大晚上才下班的农民工们,沾满泥巴的衣服也没换,头顶黄的安全帽也还戴着,脸一个个都红扑扑的,是染了酒的颜色。
他们走近了一些,穆时光几乎都能闻到空中散漫的酒气,他们嘴里说着家乡话,像是骂人,又像在抱怨,声音很大,听语气和音量,总之不像什么好话。
他们中似乎有个人认识穆时光,伸出手朝着她走来,穆时光余光看到,身子一抖,正好灯灭了,她赶紧重重一踩,看到灯亮才恢复呼吸。
“你是......”那个醉汉走了过来。
穆时光吓得抿紧了唇,也忘了可以跑开。
“麻烦让让。”
突然的男声召回了穆时光的心跳,她愣愣地看着将醉酒男人推开的男生,他穿着一身黑色卫衣,帽子遮住了在夜色中本就不太清晰的面容,手间一柄长黑伞。
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那醉汉的朋友发现有人掉队了,赶紧将他拉了回去,抱怨者,推挤着,一行人很快就隐入了黑暗里。
男孩子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沙沙作响,弄堂里青石板容易积水,一直都很潮湿,就连走路的声音也闷闷的。
穆时光跟男生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竟然比往日多了一分安全感。
没想到还有跟自己同路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新搬来的住户?可没听到新住户搬来的消息啊?弄堂就这么点大,很多消息都是公开透明的,不管你想不想知道,好不好奇,这些东西都会飘进你的耳朵。
瞎想了一会,穆时光才发现自己居然把那个男生跟丢了。
不过家门口就在眼前,她也没想更多。
踩着家门,她闷着头喊了声:“我回来了。”
正急着给客人泡面的周秀美,叼着烟含糊不清地应着:“回来了正好,有客人买东西,你招呼一下。”
她看了看一客二房共四场牌桌,烟味嘈杂,闹腾地很,她脑门一疼,来到货架前,帮忙收银。
这一看,居然是个熟人,只不过是自己认得他,他认不认得自己就另说了。
这个客人正是刚和自己走了一路的男生。
黑色卫衣,纯白耳机,一柄黑色长伞,没有错!
“和天下一包。”他递过来一张百元红钞。
穆时光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烟。”他言简意赅。
穆时光仔细打量了他几下,觉得他看着也不像成年人,但毕竟开店做生意,她也没过多纠结,只是翻了柜子,没发现他所说的和天下,于是就求助周秀美:“妈,有和天下的香烟吗?”
周秀美正好送完客人要的泡面,擦着手就过来了。她先是打量了一番男生,问:“你是未成年人吧。”
那男生摸了一下鼻子:“我十八了。”
“哦。”周秀美也没问更多,只是说:“不过我们店里没有和天下,那牌子太贵,没人抽,二十五的芙蓉王倒是有,你要吗,那都是大人喜欢的。”
“可以。”男生递过钱。
“不过我没见过你,你是附近的居民吗?还在读书?”周秀美一边找钱一边问。这是中年妇女特有的技能,别管熟不熟,分分钟就能跟你唠上。
“嗯。”男生含糊其辞,没说太多,拿过找回的钱和香烟就走了。
穆时光却越来越觉得熟悉,那个男生,她之前一定在哪里见过。
可是在哪里呢?
“宵夜给你准备好了,自己去热一下。啊,对了,你爸买了一把新伞,放在衣柜里,下雨的时候别淋着去上学了。”周秀美吼了几句,又忙着给那些深夜还在摸牌摇宝的客人端茶倒水,泡面煮粥去了。
来到衣柜,穆时光拿着那把灰不溜秋的伞直叹气。
就不能一次买把好伞吗?每次买了不到十几天就坏了,一次十五块,这些钱加起来都够买最好的雨伞了,不管漂亮不漂亮,总是质量不会坏。
咦!雨伞!我想起来了!穆时光眼睛一亮。
对了!
是他!
那天暴雨,站台旁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