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红衣临退去前还曾着重察看,以防秦宛月因夜凉霜重不慎再次招寒,笃定无碍后才安心睡下,怎知次日一早进屋探视时,秦宛月不知何时又发起烧来,浑身滚烫早已昏迷了。
“微臣观小郡主的脉象,似体有弱疾,应是幼时保养不当,遂成沉疴。”急急赶到的太医切过脉,退出内帷后向王妃道。“犹记正月间小郡主曾受重伤,虽然救回一命,可毕竟伤在心脉;七月间小郡主亦曾抱恙,那时节是方大人看诊,不知可有提及小郡主体寒畏凉,切不可受寒?娘娘,不是微臣乱讲,小郡主这身子,实在要细细调理,方能颐养天年啊。”
王妃含着两包泪送走太医,旋即揩着双眼命佛珠把昨日随行婆妇,无论身份高低全都叫齐,众人还当是领赏,哪知王妃披头便怒叱道:
“小郡主如今病重,全是你们照看不力!身为下人,怎能放任郡主在山中独自乱走,你们都是府中老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婆妇们个个缩首不语,独史嬷嬷躬身道:“娘娘,非是老奴们失职,实在是小郡主不许人跟,老奴们再怎样挂心,也不敢违背郡主的意思啊。”
红衣撩衣跪下,面色微白回道:“娘娘,是奴婢大意了,没想到会下雨,若多个心思带着雨具,小郡主也不会受寒。是奴婢失职,甘愿领罚!”
王妃蹙眉打量她一二,道:“罢了,姑念你一直跟在宛儿身边,处置了你宛儿更没有尽心伺候的人,就先记下,回去好生服侍,若再有差池,一并治罪!快回去,仔细郡主醒了叫不着人!”
红衣连磕三个响头,赶紧起身退下。史嬷嬷嘴角微撇,上前道:“娘娘,老奴有话要说。”
王妃默然,倒是佛珠含笑道:“嬷嬷上来说话罢。”史氏慢慢上到堂中,垂首向王妃道:
“娘娘,小郡主只是淋雨受寒,好生服药自会痊愈,您无需太过担心,倒要仔细自己身子啊。”
“若非下人渎职,宛儿怎会淋雨?这次进山本是奉命还愿,却弄得抱病而归,菩萨面上怎么过得去?!”
史嬷嬷沉吟片刻,敛衽轻声道:“老奴就仗着尽心伺候太妃数十年攒下的这点老脸多说两句。那孩子终究不是上官家的人,您比谁都清楚。三不知的孩子,受不起这等福也不算稀奇。谁家孩子没头疼脑热过,哪就这般金贵了?娘娘仁慈,予她郡主待遇已是她的体面,您犯不上为了这一介孤女,让下头那几位奶奶们没脸啊。”
王妃一听这话怒气又涌上来,捂着胸口道:“正因为嬷嬷是伺候过太妃的老人,本妃才更奇怪,你竟会说出这等昏话。宛儿虽然失孤,终是鸣佩公主唯一后人,有上官氏的血脉,王爷疼她儿时颠沛,更视若己出。嬷嬷,小郡主素日里不自恃身份,是她性情好,你们也别太拿乔。莫管她是孤女与否,郡主就是郡主,伺候的人不得力,就该领罚!”说完,她扭头朝恭立一侧的佛珠道:“这次随同小郡主出去的人,全罚一个月例银;二等以下,再各打二十,为的是让她们记住‘本分’二字!”
王妃一向对下人心慈宽宏,这会儿见王妃真动了气,无人敢劝。该领的罚都领了,众丫鬟婆妇扶着腰胯回到堂前谢恩,王妃早已回房服药,独佛珠候在堂上,扫一眼众人淡声道:“郡主身份一事,娘娘说了,越王府不收那起碎嘴多舌之人,若再有什么风言风语,可不单是打一顿就完了。”
众人唯唯应是,相互扶持着出了厅。进到院中,不知哪个小声哭啼的丫头嘟哝一句:
“我又不知道要下雨,又没撺掇郡主进山!以前病得要死也没人问,现在招点风便喊打喊罚,我就是不服气!”
“小声点啊!”另一个丫头慌忙捂住她的嘴,就见垂花门外匆匆走过一个丫环,边走边向身边小嬛吩咐:
“方大人说了,小郡主万不能再次受寒。先去领银炭来,再催要冬天衣物……”
“那虞红衣啊,没爹没娘的,仗着自己跟小郡主有交情,你看那强量样子……”丫头咬舌道,忿忿看着红衣的裙角飘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