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看着秦宛月冷漠至极的面庞,咽口唾沫哑声道:“郡主,您可还记得旧年里,您与奴婢共度的第五个年夜?您与奴婢燃花灯许愿,奴婢想一生无忧,您却说,只想好好活下去。奴婢多问了一句,您说活下去,才有希望。”
“什么时候的陈年旧事?……”秦宛月轻轻说着,眸色无动,“我都忘了,亏你记得恁般清楚。”
“既然那些事能忘,为何更久远的事不能忘?”红衣眼眸微微发红,“您是越王府小郡主,美名誉满京城,何苦一心想着回楚?此事变数太多无法掌握,您一味殚精竭虑,大耗心血,哪比得上嫁一门绝好的亲事,享一生荣华富贵,平安顺遂?何况大公子对您一片真心……”
“真心如何?任凭嘴里说得多好听,谁知他心底里究竟怎么想?谁知道他这份‘真心’,能维持多久?世间最易变的就是真心,况且真心这东西,我从不稀罕。”秦宛月情绪一阵激动,眼角泛起一片暗红。她深深呼出口气,紧捏住茶盅盏沿,别转眼眸不去看红衣颓白的面色,漠然道:“红衣,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替我乱想,有些事,你不明白。今日我乏了,你出去罢。”
“郡主!”红衣蓦然跪倒,“郡主不信真心,无谓赤诚,是郡主洒脱,奴婢却不敢忘了自己本心。奴婢不知您做这一切究竟为的什么,奴婢只想看着您安安康康的。自您受封郡主,身子反比从前更差了……小宛,你如今自是不必受他人驱使了,可你把自己逼得更狠!你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时常夜半惊梦,白日里呆坐无神,心力交瘁,寿数难测,只为一个回楚——值得吗?!”
“红衣,你管得太多了。”
她语声冰冷,听得红衣心内一悸,不禁抬头,对上了秦宛月冷凛的眼眸,那神情陌生又熟悉,分明是当年惩处司云时的如霜似箭。红衣心底一震,径自豁出去般决然道:“郡主,奴婢既然奉王妃娘娘命贴身照顾您起居,自然要尽职尽责。素日您亲近寒竹,寒竹又伺候得您满意,奴婢自然不多言;但寒竹对您这般劳神视若无睹,您身子虚亏耗损至此,奴婢便不能不管。”
“红衣啊……”秦宛月眼睫轻垂,看着青瓷盏里碧色茶水,低声道:“到现在,你还是忿忿于寒竹么?成天胡思乱想,自作多情……你不如寒竹的地方,竟不少呢。”
红衣面色陡然一白,唇角一阵抽搐,颤声道:“郡主既说到此节,奴婢也刚好问个明白。寒竹入西院十六个月,您对她百般提携,尽心维护,不单因为她善解人意做事有分寸罢?您对她的信任倚赖,无人能出其右,她……是萧先生的人吧?”
她见秦宛月长睫飞快一抬,眼中倏然掠过一抹锐光。原来如此——红衣心中已是了然,火辣辣一股热流当即上撞到头顶,眼眶随即灼热起来。
“……郡主,您不是真的不稀罕真心吧?……”她紧盯着秦宛月,出口的每一字都浸满了酸涩不甘,“您信任寒竹,所以看重她的真心;您……不信我,所以将从前种种也都抛弃了……是么?”
她说着,心头骤然涌起莫大的怨忿,狠狠咬牙颤声道:
“阿宛,我不知你来王府以前经历过什么,有过何等遭遇,使得你处处提防他人……但我只有一言相劝:所谓真心,不是一句‘不稀罕’就可以随意舍弃,乃至糟践讽刺的。你说我自作多情?阿宛,你我之间整整六年的相护扶持,这些都是假的吗?你却只因我无意间得知你身世,就要将这些过往情谊一并抹去,视我如外人全无半分信赖。你……你怎能,怎能如此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