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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楚两国礼部频频商讨婚仪,终于定下两边各自嫁娶的良辰吉日。大楚公主将于来年三月到金陵,十二日嫁入皇九子康王府;南瑜这边璇玥公主,则于二月十五启程前往楚都尚华,满打满算两个月,方不误四月十六的大婚。

二月十四,宫中璇玑殿外已备好凤舆,礼官三声恭请,二十名执红罗销金孔雀扇,周身珍珠钗插云罗翠袍的宫娥簇拥出秦宛月。她通身公主华服,细步纤纤,稍有顾盼,嫣然中有孤意,脉脉尚存凌威。

“时辰已到,请殿下登舆,前往太庙祭告先祖!”

秦宛月提起裙裾,缓步踏金纰阶级上了车辇。宫嫔们放下绣珠帘,分列其次。礼官引领,既出宫城,便有飞骑卫相护,前后四名率队引马,押尾校尉,洒水净道,前往太庙。

拜祖仪式完毕回殿后,不大会工夫惠宜到访璇玥殿。惠宜心里明白她是替自己去的,甫一见面便握着秦宛月的手哽哽不语。在殿里坐了一时,越王、王妃与上官清英也到了。王妃憔悴了大半,越王也略见苍颓,上官清英则眼眶通红,满眼不舍。当下一同用过晚膳,王妃又孜孜嘱咐半天,事无巨细,最后还是越王提醒道公主明日一早就得辞别太后皇上皇后,启程登途,几番劝说着王妃这才依依离宫。访客既去,宫女入殿伺候公主沐浴,待收拾妥当,殿外走进两名青罗缎衣的女官,几个宫女纷纷恭敬叫声“姑姑”,敛衽出殿。秦宛月长发乱挽,接过寒竹送上的药盏,听她轻声说道:

“奴婢方才问过佛珠,桂风已被她爹娘赎出去;至于青柳,大小姐过几日就想法把她接出来。”

那厢红衣往殿中香炉薰球内增减香饵,铺设床褥,见秦宛月放下药盏漱口,便问可要睡下,秦宛月轻一摇头,静静看着红衣意态恭谨地站在自己面前。当日圣旨下到王府,她只选了寒竹和红衣随同进宫,是为女官,日后便一起陪嫁到大楚去。如今进宫小半年,红衣正如她所望,恪守一个近身女官的本分,无论大小事宜,只有奉命行事,不问缘由。

“你们都下去罢。”秦宛月轻声道。二人退下,殿门关闭,偌大的殿宇中仅剩她孤身一人,身边惟一盏宫灯,秦宛月心中忽生出一股萧索凄寒之意。

明天,就要动身去尚华了……她缓缓坐到铜镜前,迷蒙柔和的烛光下,镜中的影像朦朦胧胧,身后那只硕大的紫檀木箱,包金边角看起来模模糊糊,与铜质镜面融合一体。那里面是她的嫁衣,针工局六名绣官耗时三个月制成。金银乱孱,游凤祥云,掌事嬷嬷将华衣展开时,满室流光绯彩,就连盛夏黄昏时的火烧云霞也要逊色大半。再过两个月,她就要穿着这身华服,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她与镜中的自己默默对视着。虽不施脂粉,镜中女子眼角眉梢风情韵韵,一双翦瞳冷而媚,清而柔,与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八岁孩子毫无半分相似之处。她呆坐良久不觉迷茫起来,似乎又看见,那个刚被越王侍卫救上船的女童;冬日清晨在花园里收集露水、除夕烟花下利刃穿心的少女;假山石畔对倾慕于己的将帅之子自言短命的郡主;萧氏别庄里得知父母死讯时撕心裂肺的孤女……九年的时光,恍若隔世,又似遗梦,昔年的不甘、忍辱、庆幸、狂喜、绝望,好像都一点点地渐渐远去,唯有那份深恨,历历在心,不曾忘记。

她掀开奁盒取出一只荷包,因太过久远,玉色的丝缎已经泛黄,边角处皆有磨损。她轻轻将包里玉玦拿出,长指一点点滑过冰冷的玉面,双唇翕动,喃喃念出那个名字。九年了,儿时的记忆仅余几段模糊的场景,那个江上夜晚却无比清晰地刻在脑中,每每忆及,锥心的痛便不可遏止地袭来。

那年,她八岁,欢天喜地随了母亲和兄长,辞别外祖母,走水路,奔尚华,夜泊……白沙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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