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谁也没有发觉有人开了小听窗。
秦太夫人手头的檀木佛珠不停的捻着,蹙了眉极不满道“柏哥儿,好歹我也是瞧着你长大的,竟不知你有如此龌龊的念头!什么叫两全齐美?!”说到这秦太夫人不由得冷笑两声道“且不说与你而言确是两全齐美!既得仙女儿一般的贵妾,又能娶一个贤良淑德的高门大户做正妻。什么好名声都让你们平昌侯府得了,那你想过我的瑞儿吗?啊?
好好的知府嫡女,堂堂永诚伯嫡亲外甥女,上赶着做你们平昌候府的贵妾?你在想什么美事呐?!还说什么,只要定下了这门亲事外头的流言自然就散了。柏哥儿,你这么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和庄夫人今日提了灰鸽大摇大摆的就进了我永诚伯府,无疑是在流言上雪上加霜,是想让外头那些看热闹说嘴的人将事情再编多几个版本嚷得满世界都知道!?趁人之危,可真是好算计!”
庄梓柏忙辩解道“秦祖母,侄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秦太夫人手一摆,厉声道“柏哥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作践我的乖囡囡!”
“太夫人,您这话可就难听了。咱们家世子爷一片痴心,不嫌弃乔姑娘身败名裂,巴巴的前来解救贵府。怎么就成了我家世子爷作践乔姑娘了呀?!这分明就是乔姑娘自个儿作践自个儿不是?”谢妈妈站出来说话时,态度虽谦卑,但言语间确有几分趾高气昂。
阮妈妈当即甩了个白眼,边为秦太夫人换掉冷了的茶盏边温声道“太夫人,您瞧瞧,您理佛久了也忒和善了。这什么猫啊狗啊,只要是个不懂事的畜生都敢在这屋里瞎叫唤。”
“嘿?!你这是拐着弯的骂谁呐!”谢妈妈眼瞧着就要翻脸。
庄夫人看完了戏这才慢吞吞的呵斥道“妈妈休得无礼。”
谢妈妈息了鼓,庄夫人又才道“太夫人您误会了,咱们是来与贵府好好议亲说大喜事儿的,并不是来趁人之危的,您且稍安勿躁,咱们先”
秦太夫人当即停了捻佛珠截断庄夫人的话道“罢罢罢!不论你们是来趁人之危的好,还是特意来作践我瑞儿的也好!通通出去罢,永诚伯府不欢迎你们!”
庄夫人心里巴不得这事儿就这么作罢,只是看了看自己那被狐狸媚子挖了心的儿子,庄夫人不得不咬咬牙道;“太夫人这是做什么呀,您的宝贝外孙女如今名声在外,旁的好人家断是不敢再娶她的。您看咱们两家有多年的交情不说,柏哥儿这孩子与乔姑娘又是互相喜欢。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断一桩姻。您就放心吧,若是乔姑娘嫁进侯府,侄媳妇必定待她如亲闺女一般。”
“庄夫人又在说什么不要钱的好听话?还是请自去罢,莫要等着老身唤了婆子进来将你们打出去!反而显得难堪了。”秦太夫人言罢,重新捻起佛珠,只这一次手上更快了些。
庄梓柏见秦太夫人意以绝,转而向庄夫人求救“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庄夫人心疼儿子,又因着自己是侯爵夫人,反被一个伯爵太夫人给弄得下不来台,于是索性把心一狠,笑道“原来堂堂永诚伯府太夫人,向来以家教严谨着称的承恩伯嫡次女竟也是个不守信诺,不懂规矩之人。当初您收侄媳妇给您的信物时可不是这般嘴脸呀,您可是将那信物视若珍宝来着。怎么?如今是瞧不上贵妾这个名分,还在肖想正室娘子这个身份,所以故作矜持不成?您别忘了,这律法里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收用信物便是定亲。如今您的外孙女做下这难以启齿之事,咱们没有嫌弃,没有先要回信物都是好的了,太夫人你何苦紧紧相逼呢?”
“你!你胡说什么!当初收下信物之时,是你求老身,说庄世子病重老身若是收下了便是安了他的心,他也好静心养病!等他病好些就可以悄悄归还信物。老身当时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才接下这信物。何曾想过你!你如今竟胡乱攀咬我永诚伯府的名声!今日老身也算是见识了皇后之妹的威风了!”秦太夫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大口喘着
小听窗这头乔卿莫听这一席话,心中早已是又苦又涩又疼,五味杂陈。
苦的是,明明害得自己如此的窘迫的,是那屋内端坐着的衣冠楚楚的庄夫人,而自己却苦于没有充足的证据能直接一纸状书将她告进宫里。
涩的是,自己惹下的祸事却要外祖母一人替自己相担,这样的保护,这样的赤爱之心,如何不涩得她泪流满面。
最后,疼的是,她从未想过有一朝一日身陷泥潭之时,最先来踩上一脚的,竟然是那个红了面温声唤自己乔妹妹的庄梓柏。而他居然也信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拿贵妾来糟践她。这之前她从未想过庄梓柏会不信自己,她也从未想过这个人会以为拿了贵妾的名头来自己就会对他感恩戴德。她好痛,痛得像是心脏正被一个怪物大口大口的啃食着。
听到这里,乔卿莫揩了揩眼泪,走至茶房门口唤了绾青进来,在她耳畔附言了几句后方才重新回茶房。
这厢绾青来到正堂门口,得了玉扇的许,自个儿打了帘躬身进入正堂,站得远远的向众人行礼道“奴婢名绾青,是乔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请太夫人,庄夫人,世子爷金安。”
阮妈妈晓不得绾青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快步过去扯了她的衣袖低声问道“这个时候你来做甚?”
绾青却故意高声应下“妈妈说笑了,奴婢自然是奉我家姑娘之命前来归还东西的。”绾青说着话,从衣袖里掏出那块坠着墨绿色流苏的黄龙玉平安扣对庄夫人道“庄夫人,我家姑娘说这东西是我家另一个丫鬟佩蓝,来给太夫人送糕点时在芙德堂门捡到的,我家姑娘说从来没见太夫人有过这个东西,想来是芙德堂里的贵客落下的,所以特地让奴婢送来归还与庄夫人。”说着,绾青双手奉上平安扣。
庄夫人看了看那平安扣,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里即刻欢呼起来这下好了,让柏哥儿亲眼看见姓乔的拒绝他,难保他不死心,还不用白白浪费五十两银娶那丧母长女做妾。
庄夫人正做着她的美梦,庄梓柏却连声问绾青道“怎么会是这样?!乔妹妹呢?乔妹妹可在?我要与她说话?”
“还请庄世子自重,我家姑娘如今已经身陷囫囵之中,您这样亲昵的话语只怕更会加深旁人的误会,这又会让外边儿那些多舌之人觉着我家姑娘与又侯府纠缠不清了。”绾青说着行了半礼又冷声道“况且我家姑娘与庄世子素味平生,再多也不过是当着长辈们的面儿有些点头之交罢了,还请庄世子不要越矩才是。”
“乔妹妹这是何话?什么叫素味平生?!”庄梓柏说着急了,不由得四处探看,希望能看到乔卿莫。
庄夫让人自然是巴不得,劝庄梓柏道“我的傻儿子!既然她不认这东西,又不愿做贵妾,想必心里也是没有你的,说明她看中的不过是你的世子之位罢!”说罢又示意谢妈妈去接那平安扣。
哪知谢妈妈的手还没摸到那平安扣的穗子,只听得一声脆响,未铺地毯的墨色大理石地板上赫然躺着碎做一地的平安扣。
“你这小丫头!你知道这个有多贵吗?!”谢妈妈指着绾青的鼻子就要骂。
绾青打开谢妈妈的手,再次行礼起身后昂首挺胸道“不好意思,奴婢手滑了。这东西多少钱我家姑娘自会相赔。”绾青说完,转身便要走,突然又停下来回身道“且我家姑娘说了,既没有见证人,这东西就只是个捡来的平安扣罢,谁也别想拿它要挟太夫人。”
这样的话就像利剑一样,扎得庄梓柏的心痛作一处。只见他一边蹲在地上细细拾着平安扣的碎块,一边控制不住豆大的眼泪到手背上,嘴里还念着“错了,终究还是错了么?”
瑞表姑娘进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