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日,这被世人称之为禁地的地方,多了一抹小小的身影,穿着洗白的粗布衣裳,身上到处是补丁的痕迹,和一身白衣胜雪,清冷淡漠的女子站在一起,竟也没有半分违和。
虽不是第一次来这禁地,亦不是第一次见九幽浔,可祭千凌却莫名的紧张,大约是怕自己天赋差得连她都嫌弃,又或是怕自己做不好,辜负了她的期望,但更怕的大概只有自己知道……
一想到那些可能,祭千凌一双小手就忍不住拽紧了衣角,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怕了?”
耳边,女子的声音若隐若现,虽是好听至极,可细听来却满是空寂,无端令人心生寒意。
祭千凌猛然抬头,小脑袋一阵摇晃,“没……没有,姐姐,我,我不怕的,我可以的!”
小小的身子挺直了腰杆,就怕九幽浔说不要他。
九幽浔淡淡地瞥了眼祭千凌,转身就走,祭千凌心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九幽浔的衣袖。
转过头,九幽浔一双银魄色的眸子尽是冷漠,什么也没说,仅是这般冷酷地看着祭千凌。
祭千凌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上齿紧咬着下唇,掌心里全是冷汗,“姐姐,你,你要去哪……”
九幽浔片刻沉默,而后转过身,低下头,对上祭千凌含了泪的眼睛,“告诉我,你方才在怕什么?”
双目相对之时,祭千凌有一瞬间忘了反应,而后九幽浔清冷的声音传到耳边,听来似乎带着一丝蛊惑,让人忍不住沉沦。
“我,我以为你要走了,我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九幽浔直起了身子,祭千凌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放松,心下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方才那一瞬间,他就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般,整个人都要窒息了的感觉,全身僵硬着,险些站不住。可不待他反应过来,九幽浔的声音又传来。
“我走了,你怕?”
“我……”
“你怕没人教你,还是怕你唯一翻盘的机会没了?”
祭千凌的身子一僵。
“又或者,是怕我看出什么?”
身子再一僵,祭千凌低下头,“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怕姐姐不理我了。”
又猛然抬起头,一脸慌乱地看着九幽浔,小手更是抓紧了她的衣裳,“姐姐,你,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真的只是……只是……”
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手上却还紧紧地拽着九幽浔的衣角,看起来固执又怜人。
“只是怕姐姐不要我了……就像娘亲一样。”在这世上,曾经也有一个人会关心他,会护着他,可她终究没能陪他长大,在他还不能独立之时就撒手离世了。而现在,他父亲扶正的那个妾,只恨不能杀了他,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又如何会给他哪怕一丝的温暖?他从未感受到过温暖,他从来备受煎熬。
而如今,她是他小小世界里的又一道光,她给了他微弱却是他曾经无数次期望的温暖。
不大的孩子,双眸尽湿,就这样用一种极尽渴望、期待的目光看着她,眼底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乞求。
什么样的人会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去卑微求全,而低声下气?什么样的人可以放弃做自己,活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想活下去的人,拼命活下去的人。
曾经有个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做个心狠手辣的人,可以与全世界为敌,可以众叛亲离。
曾经有个人可以为了活下去,用最狠辣的手段对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选择伤害。
她本是个普通女子,她本该嫁个爱她的人,与家人平安地度过余生。可她最后入了魔,成了万人唾弃的魔头。
曾有人问过她是否还有心。
还有吗?
没了,被残忍的世道吞噬了,被无尽深渊里的恶魔吞噬了。
而今日,在这个不过六岁大的孩童身上,她像是又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那个不被理解,不被接受,也永远不被承认的身影。
九幽浔蓦然转身。本不该有感情的人,那一刻,心口狠狠地一揪。
“走吧,带你去开灵脉。”
“姐姐!”祭千凌苍白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起惊喜,却见九幽浔的身影逐渐渐行渐远,急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