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有些疑惑,夏都御使看起来真不是多严厉的人,在夏家人心中,积威就这么深?
夏都御使微不可查的叹口气,不过,他也不会心软,该怎么处理,还是怎么处理,只是在那之前,得好好的查查这个四儿媳妇才是。这回他要继续糊里糊涂的,就白活了。
夏都御使比预想中豁达太多,这一点不假,但同时,他眼里不揉沙子也是真的。
被欺瞒糊弄这种事,而且还是全家人一起的行为,怎么可能半点都不恼怒。最明显的证明,从开始到现在,夏都御使对老妻都很冷淡,也因为这个,夏家的其他人才会心中忐忑难安。
夏老夫人面上看起来镇定,心里其实同样惊慌得不行,她的手心,从一开始就没干过。
她体面了一辈子,现在却可能晚节不保,叫她如何受得了。
只不过,她也了解丈夫的脾性,在他没开口询问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而等他询问之后,不要多话,也不要废话,有一一,事情清楚明了了,他会有自己的决断,不要试图求情,求情没用,他重规矩守规矩甚至到了无情的地步。
所以,这才是夏家一众人真正害怕的原因所在。
“既然不关心五丫头的死活,那就别关心了,都出去吧,闹腾。”
夏都御使的每一句话,可以都能加重夏家人心中的恐慌,然而,他们对他的话,向来不敢有丝毫的忤逆。而平津侯夫妇,也借这个当口出去了。
夏老夫人看着夏都御使,他没有再看口,她也就坐着不肯动弹。
夏都御史也不管她,对草她们招招手,让她们几个坐到近前来,大有要跟她们唠嗑唠嗑的意思。“因为五丫头的事情,老夫在外面的风评应该不太好吧,跟我都是怎么评价的。”一副兴致高昂很是好奇的模样。
草她们面面相觑,这算是职业病吗?
“这个牧遥应该更清楚些。”
甄牧遥侧头瞪草:居然将我推出去,太不够意思了。
草看向甄牧遥:姐妹,你不是胆大包,什么都敢吗?不要怯场,大胆的上啊,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人,是你表现的机会到了。
甄牧遥:你之前那么能啊,的话比我可牛气多了,现在不过当面,不要怂,如果能怼到都御史都无话可,你就能名留青史了。
草:……就看甄牧遥的大眼睛去了,草什么都没想了。
夏都御史好笑,“你们两丫头斗鸡眼呢?没事,随便。”
“萱姐姐你,我是当妹妹的,不好专美於前。”
行吧,不管刚才“斗鸡眼”时,有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有一点跑不了,那就是“推卸”。甄牧遥这话都能出来,草也是无语。
“眼瞎,识人不明,自大,自负,自以为是,轻视女人……”草略显犹疑的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吐,嗯,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夏都御史听着,点点头,“嗯,还成。”
草这下是真相信这位都御史大人心理承受能力强悍了,大多数人,大概都不会高兴,这位眼皮都不带眨一下,还带笑听完,真心厉害了。
只不过旁边的夏老夫人就不那么轻松了,尤其是“轻视女人”那个女人,感觉上就是在特指她,事实是怎么一回事,她比谁都清楚,以至于越发坐立不安。
“大人公务繁忙,对家人信任爱重,有些时候有失察之处,也不能全怪在你的头上。”不管夏都御史真实想法如何,草觉得还是该劝慰一下。
“哟,你这丫头,在之前的看法跟其他人差不多吧,兴许心里边的评价还要更差些,这么快就改变想法了?立场很不坚定啊。”夏都御史笑道。
草装出一本正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该向您好好学习。”
夏都御史失笑,“这句话前一半的确没错,这后一半嘛……丫头到底年纪还,经历的事少,只是表面的一些浅显的了解,就被左右了情绪,轻易改变了想法,这可要不得。
老夫是什么样的人,是你见一面,几句话,就能了解的?不定只是冠冕堂皇。
如果是对你没有恶意的人也就罢了,就怕心怀鬼胎的人故意诱导你,所以对一个人一件事的看法,不要轻易下决定,要多去了解,层层的剥丝抽茧,然后发现本质的东西。
当然,这是对待特殊人和事,对待亲人,若是如此,怕是要伤感情了,而对待那些接触不深的人,也没必要费这个心思,不然得多累。”
草若有所思,仔细想想,她的确是犯了这样的错误,细数过去,这种错误似乎还不止一回,只是当时并没有察觉,也索性她是没遇到什么事儿,“有失偏颇”也都只是人事,现在能被茹出来,是好事,总好过日后某个时候,用血的教训来告诉她这个道理,到那时候,可能还容易走极端,对什么都抱着怀疑态度。“多谢您的教诲。”
夏都御使摆摆手,“谈不上,只是看你这丫头心软又富有同情心,救过我们家五丫头一回。这人如果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一辈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你还年轻,往后还有几十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现在多知道些,日后兴许就少吃些亏。”
草深以为然的点头,不过,“您我心软又富有同情心,是不是也有失偏颇啊?我心狠的时候可狠了,得理不饶饶典型。”带着几分玩笑的道。
夏都御使一愣,随后哈哈笑起来,“促狭的丫头。”
等在外面的,不仅仅是夏家的人,还有明泽悦以及她爹娘,做错了事,总要解决的。
而相比内宅妇人,同朝为官的人对夏都御使自然有更为直观的认知。
然而,不管对他有什么看法,这会儿都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个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都御使“太吵”,还是他的威严始终叫人畏惧,使得夏碧荷都“惊”醒了过来,只不过只觉得头晕,头痛,耳中阵阵轰鸣,稍微一动,就恶心想吐。
草始终留了一份注意力在夏碧荷身上,所以在第一时间就发觉,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好生躺着,别动。”
夏碧荷缓了一会儿,对外界的感知才有了些,默默的看着草,“是姑娘救了我?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不好吗?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一句话,声音也越来越弱,越来越低,随时都要再度昏过去,那也不是质问,而是心如死灰的低喃,听着叫人心酸又心疼。
如果不能唤起她对生的意志,她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大人……”草忙回头看向夏都御使。
夏都御使也忙上前,草让到一边。“五丫头……”
夏碧荷慢了一息,才看清眼前的人,“祖父?!”眼中终于多了色彩,却是又惊又惧,下意识的后缩,只是动作有些大,导致头晕恶心偏头就吐了出来。
这情况,夏都御使有些无措,而草急忙上前,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在夏碧荷头边上垫了厚厚的帕子,顺手一收,又给夏碧荷擦擦嘴,放到旁边的托盘上,丫鬟急忙上前拿走。
草轻言细语的安抚了夏碧荷两声,回头,“是撞了头的原因,养好就没事了。”跟夏都御使解释道。
夏都御使点点头。
草又接过丫鬟端来水,心而缓慢的喂给夏碧荷漱口。
重新安顿好,夏碧荷注视着夏都御使,头痛什么的,都给忘了,眼神中透着畏惧与不安。
夏都御使心下一叹,“五丫头,你别怕,祖父又不吃人。以前呢,都是祖父的错,没发现你过得不好,你放心,日后再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你受的委屈呢,祖父也给你讨公道,日后好好过日子,别做傻事知道吗?”
夏碧荷眼泪啪啪的掉,怎么重新醒过来就跟变了似的?她怀疑这是在做梦,明明头还痛着,在被子里还是偷偷的掐了一下自己,掐得可狠了,“祖父……”
“以后要再受了委屈,记得跟祖父,别闷不吭声,祖父不是圣人,事情多,忙,做不到面面俱到,所以你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
“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祖父不会信你,不会给你做主?”
夏碧荷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真是个傻丫头,你没试着做过,怎么就妄下定论呢?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嗯。”夏碧荷使劲儿的点头,又导致想要吐。
“别动别动,撞了头,一动就难受,要好好休息。”
夏碧荷乖乖的不动了,眼睛晶亮的看着她祖父,焕发着神采,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虽然脸色依旧不怎么好,比起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可谓是渊之别,生机盎然,那张胖胖的圆脸,看起来似乎都可爱了几分。
夏都御使心情复杂,只是几句话而已,就能改变一个人,他这孙女轻易的就被安抚,她既没有要求,也没有对他这个祖父心生怨恨,要知道,她被欺负受委屈的日子不是一两,而是长达十几年,没有变得阴暗极端,愤世嫉俗,可见是个纯善的,不过,也大概是什么都没得到过,要求才会那么低,那么容易被满足。
夏都御使看向草,“丫头,碧荷这情况,是不是不太适合挪动?”
“对,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在平津侯府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家。而且这几她容易犯困,容易走神,反应迟钝,食欲也会减弱,所以需要更精心的照顾。”
夏都御使点点头,“成,老夫知道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夏老夫人这会儿忙站起来,“我这就让人回家给碧荷准备些衣裳。”
俨然一副想要弥补,或者想要讨好夏都御使的姿态。
夏都御使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结发夫妻几十年,他一直都挺忙,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在地方为官,妻子在家中照顾孩子,孝顺父母,聚少离多,真谈不上多少感情,但是,夫妻情分却是半点不少的,他该给妻子的敬重跟信任,从来都不少的。
可是显然,临到老了,妻子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夏老夫人忙出去安排,看到她的转变,哪怕不是因为自己,夏碧荷也挺高心,然后在心里偷偷的觉得,自杀一回,险些就死了,那也是值得的。更高心是,祖父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漠视自己,不喜欢自己,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处境,也是有原因的,所以,夏碧荷心里真的是没有半点怨恨。
夏碧荷要留宿一宿,平津侯夫妇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本来,事情发生在平津侯府,他们多多少少也有责任,不被怪罪就已经万幸了。
然后就轮到处理明家的事情了,明泽悦甭管多嚣张,在家里面多骄纵,在夏都御使这样积威甚深的人面前,那也跟鹌鹑似的,不要太乖,尤其是她爹娘都摆着恭顺低姿态,她自己还做错了事,这头就埋得根深了,拧着衣服,局促不安。
明泽悦的父亲,额头其实也有点冒汗,因为恒王势头十足,他们这一系的人都有点飘,使得夏都御使盯他们盯得紧,这回女儿还直接撞到对方手心里,他要是参自己一个治家不严,教女无方,那他根本就没有辩驳的可能。
还没正式交涉,那边,明泽悦的祖父兵部尚书匆匆赶来,孙女闹出来的破事儿,自然还不需要他出面解决,但是,耐不住对方是监察院的夏老头,让儿子儿媳出面解决,身份完全不对等,那就只有被彻底压制的份儿,所以在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甭管是不是自己这边的错,只要对上夏老头,都习惯使然的想要先发制人,想将对方给压制下去,所以,兵部尚书一开口,不是自家人如何,而是夏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