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舞从酒楼出来,在巷子中慢悠悠的走,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停住脚步四处望了望,目光落在横穿过去的那条巷子里面的一户院子,怔了一怔,快步走过去,在看到大门上那块门匾时顿住了脚步。
何府。这里竟然是她外祖家。
秦玉舞曾在六岁时随父亲回过一次外祖家,当时外祖过世,她作为外孙女回府奔丧,只记得惨白的灵堂,一群群着麻衣的人,和漆黑棺木里躺着的安详老人。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何府。
没想到,这一世,兜兜转转,竟然会来到这里。
秦玉舞在门外怔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否该敲门进去。她是乔装打扮出来的,冒然进门,只怕会引来麻烦。而且最主要的是,外祖已经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舅舅,不知道是否还住在这府中?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这么个外甥女?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感觉到两条腿有些发麻,秦玉舞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决定转身离开。刚转了个身,忽然只听一阵马蹄声从巷子外而来,急忙收回脚步往后退了退,就看见一匹黑色的骏马露出头来,与她大鼻子瞪小脸,对了个正着,那两只大鼻孔里“哧哧”的喷出热气,熏得她倒退两步,可因为站太久脚发麻,一下没站稳,整个人顿时仰头往地上倒去。
忽然只觉眼前一阵黑风扑来,然后整个人仰倒在一个温软的怀里。
过了一瞬的晕眩,秦玉舞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张俯视着她的沉郁淡漠而又非常英气俊挺的脸。她微微一怔,对上他的眼睛,看见那黑的不见底的眸子深处有一点亮光燃起,旋即被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住,再难看见。
他忽然一用力,倒在他怀里的秦玉舞顿时被推站起身来,随即他也起身,伸手拂掉袍角上沾染的灰尘,站直身子俯视着她。
秦玉舞转身看他,见他十**岁模样,穿一身窄袖收腰的墨色长袍,系墨色腰带,身材高挑匀称,手脚修长有力,一头乌发在头顶挽髻,用一支古朴的墨玉簪子簪住。秦玉舞禁不住去看他的鞋子,果然也是黑色,浑身上下,除了黑,没有别色。脸和露在外面的手倒是白,比她还要白一些,五官长得很好看,眉长而英气,眼睛深邃,眼尾微微上挑,此时眼睑微微下垂,浓密的眼睫毛像是一层薄薄的灰帘,掩住了眼底的神采。他的鼻子长得秀挺而立体,嘴唇微薄,比肌肤要粉红一点,此时微抿成一线。脸型也很好看,颧角线条分明而不刚硬,下巴微尖,但线条圆润精致,让他整张脸英气和清秀糅杂,却又莫名的和谐融洽。若是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那张脸上有着明显的淡漠之色,就像高山上的雪,漠视着草原上的人。
秦玉舞现在就是那草原上被漠视的人。
“咳——”秦玉舞轻咳了一声,收回打量面前人的目光,冲他抱拳一揖,“多谢兄台相救。”
面前的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越过秦玉舞伸手拉住马的缰绳。秦玉舞转头看着一身黑的人和一身黑的马,觉得这一人一马还真是相衬。她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也不计较那人的冷脸,迈步往巷子外走,刚走了两步,身后雪山开口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秦玉舞身子一震,脚步再也迈不出去。她站在原地,背对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也没有再开口,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却正对上他幽亮的眼眸。
看见她转过头来,他嘴唇轻启,低低的说出让秦玉舞心神一乱的话。
“玉舞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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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时,秦玉舞与外祖家接触不多,与秦家人接触也不多,所以对外祖家的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有一个舅舅,但舅母是谁,有几个表哥表妹却并不清楚。不过,有一个人,她是知道的,并且记忆深刻。那个人就是她舅舅的长子,她叫“大表哥”的何家恶魔——何镌霖。
为什么说他是恶魔?自然是因为他欺负她!记得两人唯一一次的相见正是在外祖的丧礼上,她带着面纱,跟在父亲身后懵懵懂懂的走进灵堂,正因为四周人古怪的装束和白惨惨的房间装饰而浑身发毛时,跪着的他一下站起来,拉着她就往棺材边走,然后将她一把推按到棺材边,逼着她看离去的外祖。
“爷爷,这是你到临死都念着的外孙女,你到临死都没能瞧见她一面,现在她来了,你却看不见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呀,看看呀……”
她当时太小,又常年禁足在荷苑,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挣扎着要跑开,结果他的手劲大的吓人,怎么也挣不开,却因为挣扎将脸上蒙的面纱扯落下来,将她那张丑陋的脸暴露在了他面前。
她惊慌失措的伸手将面纱往耳朵后面挂,却在抬头时看见了他眼底的震惊和随即汹涌而出的厌恶。
“哈哈,真是想不到,爷爷你放不下的外孙女,竟然是一个丑八怪!丑、八、怪!”似乎怕她听得不够清楚,他特意将那三个字重重的重复一遍。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恶意,对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讨厌。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了出去。后来被刘妈妈追上,却死活不肯再去灵堂,于是在马车上等父亲忙完了直接回了家。
从那之后,她对何家有了浓浓的排斥,再也没有与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也再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世,与她这个大表哥,会有这样一场乌龙的再相见,实在是始料未及。
她现在终于有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重生回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改变上一世的人生轨迹,在遇见上一世不可能再遇见的人。
这种结果,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