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如不是于溯凌和邵广来接,朱慕礼还真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三年前,在宣布集团破产的前一刻,他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自己居住的别墅。结清赔偿和员工补助金后,他身无分文,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熟悉他的人知道,心灰意冷,他几乎是以自毁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朱叔一直气你当年的举动,所以这些年才不肯去看你。”于溯凌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与朱慕礼对视,“他一向心气很高,你是他全部的希望和骄傲,结果那时搞成那样,惨淡收场,他当然受不了。”
朱慕礼没有说话,沉静双目注视着窗外的街景。
“你那些堂叔舅舅之类的亲戚,平时跟你们贴得近,一听你情况不对,立刻跟你们划清界限,生怕被连累了丝毫。”副驾驶上的邵广面露鄙夷,“当时朱叔很硬气,也不愿意去求人,饶是我和溯凌好说歹说,才让他住进了我们给他安排的普通公寓里。这几年我们要送他些什么,一并给退回来,执意靠自己的努力,和阿姨经营一家小店维持生计,年纪一把的,也不容易。”
朱慕礼不苟言笑的俊容上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隐忍。树倒猢狲散,亲戚的疏离也是常理,只是想到父母承担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心下便充满了自责。
“你回去了,估计朱叔没什么好脸色,你有点心理准备。”说来说去,于溯凌和邵广也是在打预防针,多年好友,他们自然是不希望朱慕礼在刚一回家,就遇到诸多意想不到的电闪雷鸣。
“好。”他淡淡应着,并不多言。
车在一栋普通公寓楼前停下,朱慕礼下车,站定。
车窗缓缓降下,邵广探出半个脑袋:“你回去休息一下,过两天出来聚一聚,我们几个好久没聊天了。”
“好。”朱慕礼依旧是淡淡地应着,随后,走入了公寓楼。
记忆里,他们全家都没有在这样的房子里住过。当年的唯慕集团是由朱慕礼的爷爷创立,在他父亲朱砚泽的手中发扬光大,到朱慕礼接手,几乎是将整个事业推向了巅峰。那个时候,他是财富与荣誉的代名词,走到哪里,都是满面春风,所见之人,无不恭敬谄媚。就在人们猜想唯慕在他手上还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商业奇迹时,他的事业轰然倒塌。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板前顿了顿,然后叩响。
开门的是冯忆心。
见到儿子的一刹那,她整个眼眶都红了。她早知道今天是他释放的日子,一心想去接,却被朱砚泽厉言禁止,坐立不安在家等了一上午,总算是等到了朱慕礼回来。
“妈。”朱慕礼露出一点笑,神情里带着安慰。
冯忆心想说什么,却哽咽说不出口,正要伸手拉他,身后一声严厉的喝止吓得她的手一哆嗦。
“回来了就快进来,站在外面干什么?丢人现眼?”
冯忆心回过头想抱怨朱砚泽几句,却被朱慕礼阻止。安静走入公寓,关好门,朱慕礼来到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朱砚泽面前,恭敬叫到:“爸。”
“哼。”朱砚泽冷哼,布了皱纹的脸上不减当年叱咤天下的威严。
朱慕礼并不意外父亲的不待见,他从小就是作为家族事业的接班人,受非常严格的管教长大的,他能成功接手唯慕,也与从小所受的教育分不开,他一直清楚,三年前自己让唯慕惨淡退出商业圈让父亲多么地失望,他的不原谅合情合理。
适逢厨房水开,朱慕礼进去关了火,顺手拿起案板上的杯子,倒了杯茶,端到朱砚泽面前。
朱砚泽接过,却并没有喝,将茶放到茶几上,他的面容染上了几许讽刺:“进去几年,嚣张气焰倒是少了不少,不知道以前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有了,朱大少习不习惯。”
“你……”冯忆心心里添堵,想帮朱慕礼说话,却又在朱砚泽凌厉的眼神下沉默下来。
“爸,对不起。”润了干涩的唇,朱慕礼沉声道歉。早在出来前,他就知道,今非昔比,他,连同他在内的整个朱家,都不在是处于过去让人可望不可及的地位了。
朱砚泽脸上的笑依然嘲讽:“你道歉,我也没有跟你说没关系的资本了。即使我原谅你,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号令天下的唯慕总裁,我变不出另一个唯慕给你,今后的路,你自己想一想吧。”
“是。”
朱砚泽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套钥匙,递给朱慕礼:“这三年,我和你妈做小生意积攒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车,房子是最普通的一居室,车子也不是豪车,你拿去,之后每个月分期把钱还给我们。朱家不养闲人,你三日之后搬离,不许依靠我们。”讲这话时,朱砚泽不带一丝感情,冷硬的面部线条没有一点松动。
他们朱家的人,不许有一个懦夫。
冯忆心没想到丈夫这样不留情面,忍不住就要开口求情。朱慕礼看出冯忆心心中所想,抢先拦了话:“我知道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