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烟未干的眼角闪过点点空茫。
她没想到朱慕礼会突然问这个。
这件事,她不是早就已经解释过了吗?那个时候他们不是已经说好,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吗?
“慕礼,”她懵懵懂懂地开口,“你现在问这个干什么?”
朱慕礼能看出顾笙烟此刻的错愕。
如果可以,他也是不想再问的,只是,太多的疑点和流言闹得他心神不宁。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那晚你跟韩东璃吃饭,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细听,他语气里的温淡与卑微不难分辨。
他是真的爱她。
所以在问这个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要她说的是实话,即使她真的走错了一步,他也不计前嫌,她迷途知返就好。
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顾笙烟眉头轻凝,昏黄灯光下,她澄澈眼底游走着不易察觉的颤动,“你受伤那晚失血过多,当时血库告急,只有韩东璃跟你是相同血型,为了求他跟你输血,我答应了第二天跟他共进晚餐的要求。”
她的话跟那日一模一样,可他听着却没有半分释然。
“开心吗?”他不咸不淡地问。
“什么?”顾笙烟错愕,他这问的是什么问题?
“你和他吃饭的时候开心吗?”
“朱慕礼!”顾笙烟怒了,直接走开了好几步。
她怎么可能会开心?那个时候他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她恨不得立马就结束晚餐赶回医院。他体会不到她当时的身不由己她不怪他,但他怎么能在事隔这么多天之后问她如此荒谬的问题!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其实早在想旧话重提的时候,朱慕礼就预料过顾笙烟会反感,这也是他一直犹犹豫豫不好开口的原因。
她果然一脸受伤,那未干的发丝滴着水,丝丝浸透她轻薄的睡衣。
他不敢再提,沉默走上前,将吹风机插座插好,按开开关。
这次,顾笙烟没有拒绝,只是任由他修长的手指理顺她潮湿的发丝。
空气里静悄悄的。
奇怪,吹风机的声音那么吵,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觉得静悄悄的。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顾笙烟低头,飘散发丝擦着她的睫毛而过,让她觉得眼角很痒。
朱慕礼没说话,想否认,又觉得很无力。
“你嘴上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其实心里,根本没彻底放下,是不是?”顾笙烟见他不开口,又自顾自接着问下去。
她的声音已不似之前那么激动,反倒平静得出奇。
这种平静,让他打心底感到一丝惧意。
受不了这种凝滞,顾笙烟抬手将吹风机的插座拔了,转身目光灼灼地迎视男人那深不见底的黑瞳:“朱慕礼,你说话。”阅书斋yszbk
说话,说什么呢?
点头承认了,不就等于间接说明她在他心里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女人?
如果笙烟有了这个认知,恐怕会对他失望,甚至讨厌他也说不定,毕竟,失忆后的她不再是曾经那个爱他爱得不顾一切的女人了。
“我只是问问。”踌蹰了半刻,他扭过头去。
他的逃避让她心里一凉。
忍不住冷笑两声,她淡淡地感叹:“恐怕不是问问那么简单吧。”
她的紧逼让朱慕礼好不容易压下的烦又涌了出来:“难道我不该问吗?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在你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和别的女人共进晚餐,晚上还到那女人家过了夜,你就会保持缄默不闻不问吗?”
“我没让你保持缄默,我第二天就跟你坦诚了情况。”顾笙烟明澄的眼含着一丝怒,“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你当时可以提出来,而不是一面信誓旦旦说不信流言蜚语,一面又在纠结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你很虚伪,我最讨厌的就是虚伪的男人!”
朱慕礼足足用了三分钟才消化完她的话。
虚伪?
也是,他不是够虚伪吗?
明明被那顿晚餐折磨得心力交瘁,还要在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假装它不曾发生。
可是,他这么和稀泥不也是担心好不容易得到的爱情和幸福毁于一旦吗?
“这是你第几次怀疑我了?”顾笙烟抹了把脸,灼灼目光中带着丝质问,“从我失忆发现和你结婚到现在你处处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就盘根问底,不依不挠,每次和好,你都说不会再猜忌,可每一次你都只是会比上一次猜忌得愈烈,在这件事上你说话从来就不算数!”
朱慕礼眸光一缩,想反驳,却又无从开口。
“如果每次你都不相信我,即使我解释了你也无法释然,那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挺累的,我……”
“好了,笙烟。”朱慕礼匆匆忙忙地打断,内心一面鼓却疯狂敲响。
他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了,继续说下去,他不知道她在伤心之下会说出什么话来。
人生第一次觉得谈话是这么被动,胆战心惊只因为他觉得自己输不起。
如果她真的伤心了失望了,她会不会疲惫之下不再对他们的未来有信心了?
顾笙烟停住,她清清楚楚看到男人的眼里有一丝强压的隐忍。
“你不高兴我以后就不问了。”他重新插上插座给她吹头发,“今晚是我不对,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才把旧事翻出来说,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顾笙烟彻底愣住了。
按照他今晚的愠怒,按照他们争执的话题的敏感,她原以为他会跟她纠缠到底,可谁知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化来得突然,反倒让她无所适从了。
“是真的…心无芥蒂了吗?”她喃喃地低问,对他那一刻的退让有些不忍。
朱慕礼的喉结动了动,溢出沉沉的一声“嗯”。
他不想让她反感他,所以即使那顿晚餐依旧在他心里不明不白,他也决定算了。
深埋暗涌,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知何故,他突然想起好久没想过的第一段婚姻。
那个时候,他不是也经常为了让那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而选择息事宁人吗?
不知不觉,自嘲的笑漫起在薄凉的唇边。
他自问是个果断强势的人,却总在感情一事上做不到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