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珠四岁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向朱慕礼问出了长久以来盘旋在心里的疑问：“爸爸，我是不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宝宝？”

朱慕礼喂饭的勺子差点掉桌上，他稳了稳心神，看看餐厅里其他人没注意到这边，才温和又略带严肃地说：“别乱讲，你当然是我和你妈妈生的。”

小珍珠想了想，摇摇脑袋：“不像。”

“怎么呢？”朱慕礼边问，边挑了颗大虾，喂到女儿嘴里。

“我觉得贝壳哥哥才是妈妈生的。”

朱慕礼愣了愣，才无可奈何地看向了女儿。

原来她是觉得笙烟对贝壳比较温柔啊。

不过也可以理解，贝壳那孩子确实讨人喜欢一些。

虽然他只比小珍珠大一岁半，但已经比同龄孩子懂事多了。每次年越夫妇来这边玩，他总记得给笙烟带礼物，有次笙烟无意说家里书房被小珍珠弄得乌烟瘴气，然后一个小时后，他就帮忙把乱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再看看自己的女儿，都四岁半了还不会吃饭……真是让人焦心。

朱慕礼在这厢感叹，提前用好餐跑到商场逛了一圈的顾笙烟大包小包地折回来了。

发现女儿居然还在慢吞吞地吃饭，顾笙烟杏眼一瞪，喝到：“你是不是打算吃到明天？”

小珍珠一哆嗦，抢过朱慕礼手中的勺子，埋头吃起来，那动作要多利索有多利索。

朱慕礼目瞪口呆。

原来，这丫头是在自己面前才不会吃饭的啊。

转念一想，小珍珠见了笙烟跟小猫见了老虎似的，平时自己不在家时，笙烟该是对她有多凶啊？心疼万般，朱慕礼做了个决定，从今天开始，他亲自去幼儿园接小珍珠，然后直接带到公司跟着他一起工作。

从那以后，昀熹会所和联泰集团上上下下见证了朱慕礼挂着拖油瓶的幸福生活。

周末加班与客户谈合作，临到关键时刻，朱慕礼优雅放下笔，略带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们下午再接着谈吧，现在我女儿要吃饭了。”

带着一众高层巡视柏悦的柜台，朱慕礼无意发现握着自己手指的小手微微一紧，再一看，女儿的视线落在了专柜最新款的童装上。

“陈经理。”他回头低声喊道。

“朱先生，我在。”

“麻烦你跟人事经理兰姐说一下，我要请一个小时假，让她在我工资里把这部分扣出来。”

陈经理一头雾水。

请假？扣工资？太奇怪了吧。

虽然朱先生在联泰一直挂着助理的职务，可谁不知道他是很多事项的决策者。

陈经理犹在纳闷，朱慕礼已经牵着小珍珠去试穿童装了。他那个耐心啊让所有当爸爸的人都汗颜。他不仅很认真地帮小珍珠参考，还帮她挑选了一整套的配饰。

出来的时候，朱慕礼手上挂了五个购物袋，有秘书殷勤地想上去接，朱慕礼手一缩，礼貌笑道：“这是我女儿的东西，我来拿。”

春夏秋冬，朱慕礼和小珍珠几乎是形影不离，开会时带着她，见客户时带着她，参加酒会时也带着她，耳濡目染了商场的复杂，小珍珠也渐渐开始有了许多疑惑。

十三岁那年的情人节，她跟着朱慕礼喝完下午茶从餐厅出来，迎面撞见了销售部的许督导正跟一个女人送花。

咦？现在不是上班的点吗？许督导怎么突然跑出来干私事？

小珍珠想着就气吁吁要过去质问。

白色的皮鞋还没迈出一步，纤细的胳膊已经被男人拉回。

“爸爸？”

朱慕礼曲起手臂，示意小珍珠挽上自己：“不要说话，目不斜视。”

小珍珠没闹明白，朱慕礼已经带着她向许督导那边走过去了。

她以为爸爸会生气，会责骂许督导，可是他没有，他神情清淡地走过许督导的面前，像没事人一样拉开车门，让小珍珠先坐了进去。

通过倒视镜，小珍珠看见了许督导惨白的脸，可朱慕礼却始终不动声色，发动了车子笔直开走了。

小珍珠不解，抓着朱慕礼不停地问原因。

朱慕礼温淡地笑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走过去了代表我们知道了，不质问代表我们不追究，无论是心虚还是感激，为了留在联泰，许督导必定会拿出浑身解数，作出卓越的销售业绩，而这个才是我们需要的。”

“那万一下次他还上班偷溜呢？”

“不会的。”

“为什么？”

“前人的教训告诉他，在朱助理面前耍两次同样的花招，迎接他的就是永不留用。在我的心里，除了你妈妈和你，没有其他人是不可以被取代的。”

小珍珠眨眨眼，似懂非懂。

朱慕礼疼爱地理理她的发丝，笑道：“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我们去给妈妈选情人节礼物吧。”

情人节的第二天，小珍珠偷看了顾笙烟抽屉里的销售报表。

剔透目光在触及门店数据时，她樱红的唇大大张开。

许督导的业绩是其他督导的两倍多，跃居销售第一。

十四岁的暑假，小珍珠随朱慕礼以及郑烽去往国外谈一个合作项目。

听郑烽叔叔说，对方来头很大，公司规模是联泰的两倍。这项合作对于联泰来讲，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她亲眼目睹了对方负责人对父亲的敷衍，言语之间的傲慢和轻鄙让小小年纪的她粉拳紧握。她跟在爸爸身边这么久从没见过有人对他这么不客气，可爸爸貌似毫不在意，言行举止一如既往地优雅和从容。

那项合作最终没有谈成。

回程的飞机上，小珍珠气鼓鼓地说：“爸爸，我觉得那个叔叔不是好人！”

朱慕礼笑，知道小珍珠是说的对方负责人，他爱抚着女儿的头发，低声附和：“确实不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笑眯眯地对他呢？”

朱慕礼修长手指端起杯子抿了口温水，杯沿移开嘴唇的时候，他淡淡地说：“小珍珠，你要记住，你今天对别人露出的每一丝强颜欢笑他日都要让对方用眼泪十倍偿还。”

朱慕礼说这话时，一缕阳光正好折射进他深邃的眼眸。

小珍珠看到，父亲明澈目光里，一抹狠戾影影绰绰。

两年后，小珍珠真的再次见到了对方的负责人。

只是这一次，傲慢没有了，敷衍也没有了，她亲眼看到对方颤抖着手指签下股权让渡书的时候，眼角依稀有泪光。

后来她才知道，这两年间，爸爸虽绝口不提那次合作不成的尴尬，但始终忍着一口气励精图治内外沟通，最终以傲人的成绩收购了对方的企业。也是在那一天，杨齐叔叔告诉了她当年她爸爸在人生低谷的时候，究竟是多么能忍。

小珍珠渐渐回想起来，这么多年，爸爸在她和她妈妈身上确实是大度包容了许多事。她妈妈的大条，懒散，小脾气，她自己的骄纵，任性，孩子气，爸爸总是带着笑容一并忍过去了。他总说她和她妈妈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她们负责肆意灿烂，捅下的烂摊子，他来收拾。

凭着朱慕礼的宠爱，小珍珠觉得在父亲那里她是肆无忌惮的，可是十五岁那年，她才知道爸爸也是有底线的，而那次她踩了，结果遭受了人生中最为惨痛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