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名奉井辰之命的士兵前来寻钱景,走进营帐,只见她在案几上不知在捣鼓着些什么,上头摆放了各式各样的药材。过于投入,并未察觉异样。
士兵上前小声道:“钱大夫,将军有令,让你即刻出去,他在帐外等你。”
“嗯,知道了。”钱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淡回道。这几日,井辰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叫她出去,要么就是从外捕抓了野味,让她尝个鲜。要么就是教她骑马,带她出去环游。看他那般悠闲自在,她甚至都怀疑传言有假,他并不似传言中的骁勇善战,金刀铁马。鼎鼎有名南朝大将之名,甚有嫌疑之说。
待钱景出了营帐,不远处,井辰和他的骍驹已经等着她了。
“今天是教我骑马吗?”她走近他身侧,问道。
“嗯,今天来验收成果。”井辰只是伸出手,却没有上前主动的握住。
“我的骑术你还不放心吗?”她黑漆漆的瞳仁中水漾漾的瞟了他一眼。这半月来,他细心的教导下,对骍驹还是略有了解,再不似当初那般懵懂,一无所知。
“好,骍驹你来骑。”井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
钱景大方的接过,转眼看着骍驹,不禁心中暗暗赞叹,毛色纯无杂色,绝对是一匹良驹。听他说过,这匹马从他第一次出征便一直跟随,到如今恐怕也有十余年。感情定是深厚,半月的相处,摸清了它的脾性,可她真的能驯服骍驹,让它心甘情愿的唯她所骑吗?
摸着马儿的鬃毛,看它不驯的喷着粗重的鼻息,如果不是它的主人还在一旁,估计它早就扬起蹄子来了。
钱景挑衅的一笑,翻身上马,双腿夹紧了马腹的两侧。
一声高高的嘶鸣,胯下的骍驹一跃半身,高扬起马蹄,烦躁奋力的想要甩开背上的人。
“骍驹!”井辰厉声高呼,冲上前去,他没有想到自己还在骍驹的身边,它居然一点也不听话的发起脾气来,手中要抓住缰绳。
钱景却稳稳的安坐好,拉紧了缰绳,闪开井辰,用力的控制好骍驹。
飞扬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张扬的笑意,令井辰的眼神时刻追逐着她,一刻也不能放开。
最终,因她控制缰绳不够熟练,身子一斜,生生从马背上滑落。
一直跟随她身后的井辰,飞速的上前,温暖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用力的将她搂在怀里。
担心、关切的凝视她小巧的脸,“没事吧?”修长的手指疼惜的摸着她微微撅起的双唇。
她摇摇头,没想到没有井辰在他身后,她竟这般无用,惊吓过后白皙的粉颊上飞过一抹红晕。
“你刚才还真是吓到我了。”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掌张开贴在自己心口处,他邪魅一笑道,“能感受到我的心在猛烈的跳动吗?”
冰凉的小手即使隔着衣衫,还是能清楚的感受他心口有力的跳动。在他灼热眸子的注视下,钱景像是被火烫着一般,脸颊莫名的烧起,慌乱将手抽离开。
“如果心不跳动的话,你又如何在此。”她急着挣开他的怀抱。
“阿景。”他呢喃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神没有逃过井辰的眼睛。
光天化日之下,南朝大将军搂着军医部的钱景,这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军营。
一瞬间整个军营都传出将军与钱景私下关系令人匪夷所思,亲密相处又令人无尽遐想。虽说钱景身为男儿身,却是皮肤白皙,一身男儿装令他英姿飒爽,清新自然,又透露出女人才有的几分妩媚,堪堪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常年不喜女人的将军,视女人为无物,一贯温和的性格会看上他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这一时半会儿惊人的消息着实让他们吃不消,他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将军,整个南朝未出嫁女子求之不得,梦寐以求的夫君,竟然喜欢一个男人。这事若传到京都,指不定会引起一场风头浪尖。
因为井辰下的禁令,使她不能在向往常一样去军医那儿帮师傅的忙,向师傅学习行医之道。整日呆在营帐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着实无趣的很,颇为不习惯。私底下她也和井辰商量过,希望他能让自己去过以前充实的生活,他却总是拿自己是女儿身,不便在男人堆里活动的借口来搪塞她。好几次她不顾他的阻拦,乘他不在之时,偷偷潜入军医,可那里的人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她唯唯诺诺,常常是背着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偶尔几个胆大的,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议论起来。她也置若罔闻,两耳根清,索性随他们去。更可气的是伤员也不再愿意让她疗伤,一问缘由才知道他们一来是怕将军知道了会处罚他们,二来对这个傍着将军一夜成名的男宠满是不屑。一回合下来,钱景也不在自讨没趣的去自讨苦吃,看人脸色。总归是心甘情愿乖乖的待在营帐,等着饭点人送饭来,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还有每日他的探望,这倒成全了他精心策划的计谋。
值得庆幸的是梁毅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对她身有不便之处,不能前去军医处与他学习,也表示理解,倒是有空之时会主动来寻她,教他行医。也不知是不是钱景的错觉,梁毅每次的来临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钱景浑身不自在。
终有一天,钱景实在忍受不住,开口询问道:“师傅,你这几日都在笑什么?”
梁毅倒是一脸无辜的模样反问道:“我有笑吗?”
“难道师傅也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吗?可我一直都觉得师傅是智者,不同于那些肤浅之人。”对于这些日子,那些难听之言钱景虽然能做到不听,不信,心如止境,可内心深处还是颇为感到烦恼。井辰倒是无所谓,任由流言迅速扩大,从不解释,也不遏止,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用意何在。
“师傅即是肤浅之人,同时又是智者。”顿了顿,梁毅起了玩心,眨眨眼继续说道,“将军每晚都要来你这三四个时辰,难道都不累吗?”
“师傅!”她嗔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将军清清白白,况且我是男子,好女子乃男儿本色。”
“好好好!”梁毅忍住笑意,正经说道,“为师突然在想你若着女装会是什么样?是不是比你这男儿身还要惊艳于人。”
“师傅我看你是糊涂了,净在这瞎说。”钱景气得跺脚,直呼道,“师傅难道也听信他人所言吗?我与将军两人清清白白,非是他们所想的那般不清不楚的关系。”
“好了,你当为师不知吗,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知你是女儿身了,你也不用对我遮遮掩掩了。”梁毅也不与她兜圈子,正色道。
“师傅你……你都知道了?”钱景惊得说不出话,原来师傅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拆穿她罢了。
梁毅颔首应道:“若是连男女都不分,如何行医步天下。”
钱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梁毅是这个军营里第二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军营里莫名其妙多出一女子,难道他都不曾怀疑自己的身份吗?犹如井辰般,眼里全是信任不曾有疑。
“师傅真好。”末了,她含笑调皮的向梁毅吐了吐俏皮的舌头。
“整日待在这不会无趣吗?”他温和笑问道,对这个徒弟还真是喜欢的紧。她与家中女儿芳龄相仿,看到她会让自己不由自主想到自家的女儿,她和她一样,爱医,都有着一颗菩萨心肠。
“无聊啊。”钱景很是委屈地说道,井辰将她禁锢在此,虽说没有剥夺她的自由,可只要迈出帐中一步那千千万万带着异样眼神的人都会投射在她身上来,让她浑身难受,索性自己也不在出门,真如了他所愿,乖乖在营帐里等他每日的探望。
梁毅思索片刻,似想起什么,提议道:“即是如此,你可去帐外数十地的小沟附近采些药材来,碰巧这几日所学的也是草药,正好可以拿来练手,锻炼锻炼你对草药的认知,也能替我们军医部减少出门寻药的麻烦。”
闻言,钱景眼前一亮,“师傅真的是太聪明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借着正当的理由出去外面透透气,想到此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