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冯正星渐渐苏醒过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焦急的看着他,虽然已极为憔悴,但一见之下仍然令人惊艳。
“我是救你来的,反倒被你给救了!”冯正星咧咧嘴,苦笑了一下。
试了试手脚,膝盖处一阵疼痛,冯正星心下一沉,难道这一跌竟伤到了要害?
仔细探查之后,并没有伤到筋骨,他望了望四周,看来要在这里耽搁几日了。
到了此时冯正星才后悔起来,怎么没有多带一些食物?这下可要受罪了!其实这也难怪,他也没想到会有此一劫。他把从农户家里带来的食物递给了樊宁,这丫头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全不顾味道如何。
这两天樊宁已断了食物,在第二天晚上她横下心把马肉割下一块,用火烧得黑糊糊的吃了进去。待第四天再想割肉时,那马已腥臭刺鼻,中人欲呕,没办法她只能吃些树叶糊口。
……
第二日清晨,冯正星已能慢慢走动,樊宁看见他时,他手中竟拎着两只大鸟。他有弹指功和飞镖绝技,打鸟自不在话下。
江湖中人自有生存秘技,少时樊宁便生起篝火,有冯正星在,她踏实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救我?”她早已认出这个曾经交过手的后生。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作答,他还不能露出本来面目,眼前的女子虽然不似坏人,但她那天真的眼神却流露出全无城府。
“在下周童,是歃血盟的人。”
“那你为什么还救我?”
“你认为歃血盟都是坏人吗?”
樊宁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你们有人是我师门的仇人。”
“你的师门?是岳麓山庄吗?”
见樊宁点头,冯正星又问:“你是岳麓山‘朱雀’樊勇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会知道?”樊宁一脸的茫然。
“你父亲被奸人蒙骗了,其实那个奸人才是你们的仇人。”
“我不信,所有人都这么说,难道还会有假?”
“我自然有证据,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有证据你拿来看看!”
冯正星自怀中取出那块白绢递给樊宁:“这是你师祖的亲笔遗书,我也是来此之前才得到的。”
樊宁认真的看罢白绢上的字迹,仍是不肯相信:“我没见过师祖,更不认识他老人家的笔迹,天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自然不认识,只可惜!……”冯正星一连说出两个“可惜”,樊宁不觉心中一动,迟疑的问道:“我父亲……他可能会知道?你是不是见到他了?”
冯正星黯然的摇摇头:“以后你自会明白,我只是想告诉你,歃血盟所有的人都是英雄豪杰,他们拼了性命对抗胡人,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对你师门的某些人,以后你一定要格外小心,一旦有危险最好来落雁岛找我们,歃血盟的朋友都会保护你。”
冯正星的话樊宁当然不肯相信,也不会相信,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自然不会轻易动摇,只不过这人救了自己,他的话也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
……
又是三天过去了,两人没有再提那日的话题,不过冯正星还是给樊宁讲了许多有关歃血盟的旧事以及自己的所见所闻,他看得出,樊宁对歃血盟的厌恶在逐渐淡化。
两个人的伤已基本痊愈,这几天冯正星早已把那道绳索重新结好。
在冯正星的注视下,樊宁轻快的攀上了山坡。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这樊宁的确是那个轻功极好的瘦小黑衣人。
当冯正星攀上坡顶时,樊宁正冲他神秘的笑着。他一愣,也不由恍然大笑。
“你就不怕我把绳索割断?你可是我们的仇人呀!”
“樊老前辈的女儿自然不会恩将仇报。”提到樊勇,冯正星心里不觉一痛,眼前这天真浪漫的女子又如何能接受丧父之痛?然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樊宁继续与那些恶人混在一处,随时会有性命之虞,但怎么做才能令其警醒呢?
……
历阳城外,二人必须分手了。
樊宁抱拳做礼:“大恩不言谢,你也须……多加小心!”
冯正星道:“樊姐姐也要多加小心,这些天的遭遇万不可对别人谈起,你我所说过的话更不可入他人之耳,切记……”言毕转身离去。
……
从小青山逃脱后,柏云鹏并未远走,跌进深沟时肩骨受创,他必须耽搁些时日疗伤。
历阳的住处肯定不能再回去了,他辗转来到城郊的一处宅院。这是威武堂一位属下的家,其实这人早已死于乱箭之下,柏云鹏自然不能说破,便谎称那位属下在建康候命,他便在此处安顿下来。
樊宁已失踪十数日,柏云鹏也在担心这个师妹,见自己伤势已无大碍,便趁夜悄悄回到樊勇的住宅。他在想,如果樊宁回到历阳一定会在这里,除此之外也就只能返回岳麓山了。
观察院落,师妹的房间似乎有亮光闪过。
他不由大喜过望,紧走几步来到窗下。轻轻的敲了几下窗棂:“师妹!是你吗?”
房间内立刻有了响动。
房门开处,一个俏生生的女子疾步而出,正是樊宁。
樊勇房间内,柏云鹏把早已编好的谎话说给樊宁。樊宁当然也不能把自己为他人所救之事和盘托出,只是说那日跌落山崖,伤愈后才得以脱身。
柏云鹏见她言语迟疑,心下已生出一丝疑问。
“我爹怎么没有一同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嗨,这次又被歃血盟占了便宜,师伯独自一人去追踪那些人,他老人家的脾气你也知道,如何劝得住,待我去追,早已没了踪影。”
樊宁立刻担起心来:“这可怎么办?我们去找吗?”
“那倒不必,师伯留下话,让我带你回岳麓山,咱们在山庄汇合。”
第二日一早,樊宁便催促柏云鹏及早上路,她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担心父亲。昨夜入梦,父亲铁青着脸要对她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息,脸胀得异常恐怖。难道爹爹出了什么意外?樊宁越想越急,恨不得立刻飞回岳麓山。
樊宁还是太单纯了,她就没有好好想一想,她与柏云鹏一同去往建康,而柏云鹏却只身而归,作为父亲,樊勇岂能不急?他还能放心的去参与什么行动吗?即便是柏云鹏善意相劝,但用的是怎样的花言巧语?冯正星没有看错,此女确实胸无城府,傻的可怜。
……
岳麓山庄不愧为南方武林泰斗,单看那高大的门楼和守门的庄丁就明显给人一种威势。多年来,岳麓山的名号依然响亮,并没有因老庄主和几位高手的离世而稍弱,因为这里还有两位绝对的高手,白冠和樊勇,岳麓“四象”余威犹存,一般的江湖帮派根本不敢直视。
与樊勇不同,白冠坐下传人甚多,除柏云鹏外,还有四个弟子登堂入室,更有慕名来投的义士高手二十余人之多,凛凛威风俨然当年的葛汉霖。
白冠的弟子中出类拔萃的有两位,大弟子黄文煜和关门弟子柏云鹏,而柏云鹏最是和他心意,其中缘由自在不言之中。
迎接柏云鹏和樊宁的是三师兄王萧,他告诉柏云鹏,师父回来后便未发一言,显见心中不快,叮嘱师弟小心说话。
……
白冠的心境此时已非“懊恼”二字所能形容,威武堂近二十余精锐被一役聚歼,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两名弟子,这简直如挖他心肝一般。都怪自己太过大意,竟然又重蹈青龙堂覆辙,连千里来援的白狐一行都命丧敌手,他在刘铮的眼里顿成废物。
朝堂之中他已无立锥之地,这一切都是那可恶的歃血盟造成的,他必须复仇。赵京和刘瞿?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一时还难以测知,此时他正等着柏云鹏回来。
……
父亲并没有回岳麓山,樊宁立刻紧张起来。
白冠的五个弟子中,三弟子王潇和四弟子韩湛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们虽自小就拜于白冠门下,但传他们功夫的却是樊勇,因此并不是白冠亲近之人,尤其是韩湛,根本就看不惯师父及师兄弟的作为,与他们并无师徒及同门之谊。
除柏云鹏外,与樊宁平日关系最要好的就是韩湛了,回到岳麓山,她自然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不同于柏云鹏,韩湛性格极为豪爽,行事率真仗义,也因此极得樊勇的偏爱,以至于大家都把他当作樊勇的弟子看待。
听得樊宁如是说,韩湛也颇觉疑惑,非但樊师伯没有回来,自己的两位师兄也没有回山。他还告诉樊宁一件怪事,庄内的一位老世兄“葛通”也无故身亡。称为怪事,是因为这位老兄死的不明不白,而师父回来后竟不闻不问,一把火焚了尸首,草草掩埋了事。庄内的人都知道,这老兄可是当年葛庄主的本家,本不该如此草率。
樊宁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联想到周童给他看过的白绢,还有柏云鹏明显漏洞百出的解释,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在心头升起。
樊宁以往确无心机,平日行事全凭父亲和师兄做主,她无须动任何心思,久而久之便懒得想事,可现在却已完全不同,相依为命的父亲杳无音讯,她必须自己做决断了。
……
樊宁和韩湛议定,趁夜离山,去落雁岛探访父亲的踪迹。
两人离山还须韩湛的一个至交相助,这人便是三师兄王潇。在所有师兄弟中,王潇算得上是个明理之人,只不过他凡事喜欢较真,再加上不是亲传,因此也不受师父待见,机密之事从不让他参与。
夜深时,依王潇所嘱,两人悄悄躲过值夜,不消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山外。按计议,他们须快行两个时辰,在一个小镇上过夜,之后购得坐骑直奔会稽。哪知他们设想虽好,可刚出山便被一个他们绝没想到的熟人给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