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住樊宁二人的却是周童(冯正星)。
冯正星担心樊宁的安危,却苦无良策。他知道,樊宁只是感恩于自己救了她,而自己的一面之词她肯定无法相信。乃至见到柏云鹏,他才灵机一动,随即便跟随二人来到岳麓山。柏云鹏和樊宁还在最后一日的路上,冯正星就已先一步来到了岳麓山。
他知道武震还在此地,得益于师叔冯俨的讯息,他很快便找到了武震。
武震给他的消息令他万分震惊,葛庄主那个本家后生“葛通”竟在前几日莫名其妙的死了。
“真是心狠手辣!”冯正星突然感觉到,樊宁已经处于极度危险之中,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武震自有其独特的招法,通过庄里的内线,得知了葛通埋骨的位置,两位轻功高手没费多少周折便取出了葛通的一块遗骨。
还是那个内线,当日便探明了樊宁的动向。
周童现身岳麓山令樊宁颇感意外,这个救命恩人让她捉摸不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落难山谷的?又是怎么得到的那块白绢?提到父亲他两次声称“可惜”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又追至岳麓山,难道他知道些什么?樊宁果然遇事开始动心思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你而来,你现在已经非常危险了。”
“我……会有什么危险?”樊宁一时难解其意,转而问道:“你可是知道我爹爹的消息?”
冯正星庄重的点点头:“樊世叔就在历阳,我此时便带你去找他。”
没有比这再动听的话了,樊宁欣喜若狂,拉着韩湛给冯正星介绍。
冯正星提到父亲时自称世叔,樊宁自然想问个明白,而冯正星只是含糊的说“自有渊源”。
……
历阳城东,冯正星带着樊宁和韩湛缓缓地走向山坡。此时他心内沉重,但事已至此却不得不为,他不想看到再有意外发生,如有不测,他将愧对含冤而逝的樊勇和恩师在天之灵。
樊宁心境更趋紧张,他不明白周童为何把自己带至这荒山野岭,一阵强烈的不安攫紧了全身,她机械地跟在冯正星身后。
坡上的一座土墓前,冯正星深施一礼,转过身来已是满眼含泪,颤声道:“这就是樊世叔的灵地,老人家在你们去建康当天就过世了。”
仿佛一声惊雷,樊宁顿时懵了,结结巴巴的没说上半句话便直挺挺的栽倒在墓前。
……
许久,樊宁在剧烈的头痛中转醒过来,摧心的悲泣瞬间弥漫在荒野之间。她想不明白,爹爹一生为人厚道,未曾做亏心之事,虽性格倔强,却绝不强人所难,是什么人竟不能容他,难道是那个仇人,亦或是?……
一道冰冷而又疑惑的目光望向冯正星,身旁的韩湛亦怒目而视。
冯正星知道,自己被怀疑是理所当然之事,这种尴尬早在意料之中。
“樊姐姐,我知道你现在怀疑我,或者说是怀疑我们,但你想过没有,你与师兄一同去建康,而他却只身返回,你父亲会不顾你的安危去另行参与行动吗?你师兄明明知道你父亲遇害,可他却对你撒谎,这又是为什么?”
“你怎么晓得我师兄知道这件事?”
“你们去往建康的当晚,我便去你家中找樊世叔,准备把白绢交给他,岂料他老人家竟已遇难。我是亲眼看见你师兄回到你家,也是他找人埋葬了樊世叔。不过看你师兄表情,似乎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冯正星叹口气又道:“说起来,樊世叔遇害我们也有过错,应该是我们在岳麓山寻找当年的知情人时露了破绽,有人担心当年的公案被揭而骤起杀心。
你们可知,那个当年的知情人就是葛庄主的本家葛通,而他也同时遇害了,这就是最明显的关联。我已取回葛通的遗骨,我这里还保存有樊世叔遇害时的遗留物,两下对照不难看出端倪。”
“那下毒之人难道就不会是你们吗?”韩湛显然不愿相信。
“你觉得我们有投毒的机会吗?”
“……”
真想超出想象,樊宁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她疑惑地问:“你如何知道我被困山谷?难道也是意外吗?”
“当然不是。歃血盟被威武堂袭击,我们一路追踪获得线索,却发现樊世叔就在历阳。知道他仍被奸人蒙骗,这才去岳麓山寻找证据,这也是当年葛庄主留下的指令。及至你师兄独自返回,我才有些担心,但围剿威武堂的行动已箭在弦上,不得已我才暂时放下。小青山一战,威武堂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你师兄独自逃离。我连夜返回历阳威武堂的巢穴,找到他们留守此处的爪牙,这才知道了你出事的大致位置。”
樊宁将信将疑的看着冯正星,一时无言以对。
韩湛略一拱手道:“那就请周世兄把两份遗物做一下对照吧!”
……
樊勇父女的住宅内,冯正星把两份遗物分别放在盛有清水的瓷具内。稍稍加热,水面上浮现出一层暗绿色的细沫,颜色一致,气味相同,这是同一种毒物无疑。
冯正星道:“此毒为‘隔夜散’,如若附在刀剑之上,伤者会立时发作,但进入肠胃,则须十个时辰以上方才发作,且没有明显症候。”
冯正星看向樊宁:“你好好想想,你们走前的晚上樊世叔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就是普通的吃食,还都是我自己做的。”
“樊世叔平日饮茶吗?”
“这……”樊宁突然面色一变,双手无措地痉挛着。
“是这个吗?”冯正星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茶盒。
“这是……白师叔让师兄捎来的新茶……”
韩湛“嘭”的一拳砸在木桌上,恨恨道:“同室操戈,岂有此理!”
“岂止如此,当年葛庄主和‘白虎’褚荆均为其所害,此贼早已暗藏祸心!”
“如果我猜想无误,白冠就是威武堂的堂主,他们是后赵朝廷的鹰犬,其罪恶目的便是彻底摧毁江南武林。”
韩湛惊问:“那我的几位师兄弟岂非也参与其中?”
“世兄如何有此一问?”
“这次我两位师兄就没有回山,而且大师兄用的剑……”
冯正星顿时醒悟,想来这两位一定也亡于此役,至于那位大师兄也早已打过照面,遂问道:“之前确有一位武功极高的蒙面人,手中的长剑便附有此毒,这支剑的剑柄上刻有一个‘煜’字。”
这人正是大师兄黄文煜。事实摆在面前,韩湛二人全明白了,原来他们始终被蒙在鼓里,而一直敬畏的师父白冠竟然如此恶毒,全无人性,可怜憨性正直的师伯,至死都未看清这个师弟的嘴脸。
父亲遇害,师门巨变,樊宁几近崩溃。父仇不共戴天,可此仇如何得报,自己该何去何从,他完全没了主见。
“我们现在就回岳麓山,趁其不备报此血仇,为师伯讨回公道!”一向聪明的韩湛此时也乱了方寸。
“你们现在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绝无幸理。我带你们来此就是要揭开这个迷,也避免你们重蹈覆辙。”
见二人默然,冯正星诚恳道:“那几日对樊姐姐提起歃血盟的旧事,也是想改变你的一贯看法,现在我们最好去落雁岛,事关国恨亲仇,歃血盟与那恶人的仇恨远甚于你们,我们本就有极深的渊源,何不同仇敌忾,共赴危难!”
……
樊勇的墓地须重新整理,并做一番祭奠。
冯正星把樊勇留下的血书交给樊宁,樊宁亦落入迷茫之中,他猜不透父亲想告诉她什么。
当日傍晚,冯正星带着樊宁和韩湛悄悄住进线人的店面内,并让线人留意樊家的状况。他十分清楚眼下的处境,白冠等人一旦发现樊宁二人出走,很快便会追踪而至,而且只是时间问题。
歃血盟在历阳已经没有必要留下人手,冯正星决定次日一早大家一同回岛。
……
冯正星确实有不祥的预感,他后悔没有尽快离开这里。
入夜后,院内若有若无的一丝轻响引起了冯正星的警觉。他不敢大意,立刻起床查看,外面却没有半点异样。
他轻开房门,缓缓移步出了房间。
猛然间,一股大力自头上直击而下,其势便如巨雷轰頂。
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他也算经过阵仗,危急时刻丹田发力惯于双掌,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一声闷响,冯正星顿觉胸中气血翻涌,一腔热血几欲喷涌而出,他晃了晃,终于站稳了身形。
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他定睛看去,一个面色白皙略显儒雅的中年人负手站在身前。
又吸了口气,冯正星咬牙道:“偌大年纪竟暗下毒手,你是‘玄武’白冠?”
“徒逞口舌之利,你怎识得本座?”
“做事如此阴狠,不存半点好生之德,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及得?”
一丝笑意浮上双颊,白冠陡然发力,一双手指毒蛇般叉向冯正星咽喉,其势如雷似电。
冯正星早有戒备,见状错步急闪,左手缠腕,右手如铲击向对方肋下。
白冠乃岳麓四象中仅存的精英,自然是强中之手。见冯正星右手击来,竟不闪不避,左肘下沉挡住了对方的穿肋一掌,随后左掌已不可思议的速度再击对手的咽喉。
冯正星指掌重击在白冠的肘端,竟如击铁石,心下正慌,见对方又是一掌穿喉,急切中施出保命身法,惊险的闪在一侧。只一个照面,冯正星便已相形见拙,内心惊骇以极。
一丝惊异闪过,白冠暗想:此子小小年纪,功力、身手均为上乘,究竟是何来路?看招式似曾相识,却又极为怪异,乃平生仅见。看情形他较柏云鹏绝对更胜一筹,如假以时日岂非又增一劲敌,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
白冠招式开始放缓,但举手投足却有千钧力道。
冯正星招式虽奇,但功力却相逊甚多,只十数个回合便已捉襟见肘,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个老贼的对手,而对方的施为,也明显欲置自己与死地。
那边,刚刚冲出房间的韩湛和樊宁也被从房上一跃而下的柏云鹏截下,二人联手力拼,也只堪堪战成平手,若不是柏云鹏有意相让樊宁,恐怕二人早已落败。
冯正星且战且退,心中懊悔不已,都怪自己太过大意,非但自己难以身退,还连累了樊宁二人。看来今天之势已成定局,只可惜恩师的一片苦心势将付之东流,而自己又将以何面目见恩师于九泉之下?
就在冯正星万念俱灰之际,一道黑影自墙外疾矢般射入,手中一道精光直刺正自得意的白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