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冠没有动作并不是因为接连失利,如柳儒雅所言,歃血盟正是他的肉中之刺,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此时他却难以旁顾,一件关乎其命运的大事他必须办好。
北朝的圣使来淮南并非虚言,只不过是刚到而已。
剿灭“乞字军”是李怀的主意,他只说乞字军屡犯北境,是北面的死对头,铲除他们对威武堂只会更为有利,至于这幕后的一切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白冠通过李怀的内应抛出诱饵,几乎就遂了心愿,可事与愿违,关键时刻却被一个神秘人物搅了局。这还不算,李怀在庐江设计的诱杀之计也泡了汤,还搭上了十多名属下,至今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不过这些事也只能过后再考虑了,圣使除带给他褒奖外,还给他捎来一个极头疼的指令——救人。
指令所救之人却不是普通人,此人姓于名詹,是后赵国“乐平公”石苞的患难兄弟,情逾手足。
石苞是国主石虎之子,所辖正是内卫和武士。石苞的指令必须办好,否则就算再死几个刘铮也没他白冠的位置,尽管他的靠山也不弱。
冥思苦想之后,他找来了文白青。
文白青的主要作用便是周全地方,此人交游广泛,特别是世族和官场人物。
然而文白青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件事通过官场渠道很难做到,谁也不会因此而丢了前程甚至性命,这可是通敌大罪。他给白冠举荐了一个“能人”,这人正可以胜任此事。
文白青举荐的人叫白玮,几天后这人便到了淮南。
这是个瘦小的男人,三十几岁年纪,身形干瘪,一对鼠目精光流盼。别看此人其貌不扬,却有一个响亮的绰号,曰“拈花手”。他是建康府衙的捕快领班,虽无品级,却上下熟络,均有脸面。此人的爱好不多,唯有财色两样而已,是以,当文白青许以重诺便一拍即合。
……
于詹冒名偏将“刘宋”,一直被押在建康大牢。原本这于詹并无惊险,只需每日佯装乖巧,待得朝廷特赦便可脱身。可事与愿违,皆因其对曾经的属下过于苛刻,月前被自己的亲兵告发,于是骤然身价倍增,从普通牢房脱颖而出,享受了“单间”的优待,一年多的期盼顿成泡影。
“拈花手”白玮想尽办法来到于詹面前时,这位曾经的南路督指挥早已蓬头垢面,垂头塌翅了。
救出于詹不是易事,可谓难上加难,但白玮这次豁出去了,白冠为他铺就了锦绣前程,为此,他可以坑害任何人,包括他视为知己的朋友。
……
建康大牢高墙巍峨,且墙内充溢流沙,一经挖墙,流沙就会不断流出,很容易被发现。牢房内均是粗硬的栅栏,锁链捆死便是神仙也难逾越。不仅如此,牢房内外还遍布铃铛,罪犯想越狱,只能与狱卒一起玩“掩耳盗铃”的游戏。白玮清楚,大牢虽然严谨,但总会有折扣可打,这狱卒就是关键,而且他们均为等下之人,其实很容易被买通。
侯坤鹏是大牢狱卒的头目,也是白玮的酒肉知己,正是他帮白玮混进了死牢。
白玮没有亏待侯坤鹏,他谎称于詹的一位巨贾朋友托他照顾一下,并把那朋友给的酬劳分给了侯坤鹏大半,侯坤鹏正无消遣之资,于是欣然应允。
白玮给于詹带进了酒肉,并暗示机宜,于詹正望眼欲穿,心下便已会意。
侯坤鹏交待下去,班中狱卒自然省得,于詹自此轻松起来。
……
杨午带领一众人马晓行夜宿,疾行十数日终于抵达巴东,并与先期在此集结的祁正坤等众合在一处。
十一月初五,岭南帮部众编入袁乔的前军,先行向成汉边界进发。
先锋袁乔的部众只有两千人,却是整个晋军的精锐,而岭南帮之众又皆为勇武之士,可谓精锐中的精锐。
按袁乔计策,两千余众轻装潜行,昼伏夜进,只两夜便绕至成汉守军后方,前军进攻之时,守军尚蒙在鼓里。
守军的防守亦有纵深,虽不甚坚固却前后呼应,但他们全然没有料到晋军会从背后出击,看似强大的阵容在半个时辰内既被撕得支离破碎。那些兵士几时见过如此神勇的敌手,前锋指处所向披靡,敌众纷纷溃逃。随后桓温率全军掩击,成汉多年的精心布防被一击而破。
初战得胜的晋军随即挥师西进,兵锋直指蜀地重镇巴郡。
……
冯正星近日神情尴尬,早被柳儒雅看出端倪,而素无女儿状的柳嫣屡屡问起正星哥更令他心如明镜。这日过午,他在空场又与冯正星坐在一处。
平心而论,他非常喜欢这个年轻人,如能更进一步自然再好不过。
“近来行功可还顺畅?”柳儒雅一边看着冯正星的神色一边问道。
“颇有进境,但‘冲门’及‘血海’至‘三阴交’一脉却尤其亢进,屡制不却,不知是否为异常之状?”冯正星不无担心的说道。
“这却是什么缘故?”柳儒雅接过冯正星的脉腕仔细查探,却未感异状。沉吟良久,他突然让冯正星提起裤脚,一见之下不禁呆住了,三阴交穴位一点殷红已清晰可见。
怎么会这样?这一点红名曰“闭宫痣”,既是修炼内功者的功成之兆,亦是男人不可逆转的锁精脉象。“锁精”就是不可行房,否则便会血脉膨胀,全身精气尽泄而亡。
是《少阳心法》具此弊端,还是与《正阳心经》融合所致?柳儒雅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这后果已成定局。这闭宫痣一旦形成便终身无解,古今之中亦曾有之,但能愈者却少之又少。
出现闭宫痣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功力增进过速,导致旁支经脉合并。另一个是药物作用,致使控制此段经脉的闭合能力减退或消失。曾有人为求功力速进,专门用药物相佐,打开所有闭合,求得盖世武功,但如此作为当属凤毛麟角,世人少有效仿。
柳儒雅不知道,当年葛庄主和邹文渊合并心法时就早有所料。他们一个是硕果仅存的内家高手,一个可称得上是胸罗万象,一切都已设计妥当,克制的方法就在功法本身,待得功行圆满,此症自然消退。邹文渊未将此情预示,却给柳儒雅带来不解之忧。
柳儒雅暗自慨叹,此子命运多舛,自己却该如何告知?
冯正星乃绝顶聪明之人,如何会看不出柳儒雅惊诧之色。他心中暗测,柳伯父如此震惊,恐怕这麻烦不会小。
……
忧心数日,柳儒雅终于下了决心,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该来不该来的都已经来了,也只能面对。
柳嫣也在步步紧逼,她向父亲索要冯正星的去处,说自己要去探望。
女儿什么性格,当父亲的最清楚不过。柳儒雅看着柳嫣满脸凝重的说道:“正星命相多难,少时便罹患重疾,虽遇得圣手恩师却难以根治,如今已被化外僧人带往天竺,此生恐怕再难回返!”稍停又道:“也许这孩子日后会有奇遇,吉人天相也未可知。”
柳嫣一句话也没说,此后数日闭门不出,即便是柳馨也连吃了多次闭门羹。
最让柳儒雅挠头的当然还是冯正星,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日又是老少二人独处,柳儒雅试探地问:“你可知三阴交穴位变红是怎么回事吗?”
这件事同样困扰冯正星多日,却未敢动问,“难道是旧疾又生吗?”
“当然不是,你的邪湿之症早已彻底清除,但此象却是意外。”
“会对功力有影响吗?”
“恰恰相反,此象预示即将功行圆满,且进境极速。”
“那又是为何?”
柳儒雅尽量放缓语调:“此象是‘闭宫痣’,是修炼内功者即将功成之兆,同时也是锁精脉象。”叹息一声又解释道:“‘锁精’就是不可行房,否则便会血脉膨胀,全身精气尽泄而亡!”
冯正星愣了一下,似乎仍不大明白:“即便如此,那又有何妨碍?”
“换句话说就是不能成婚,不能行男女之事。”
冯正星终于听明白了,他怔怔地呆了半晌,面色由红至黑,语无伦次道:“那……那倒也……其实也没什么吧……”
见冯正星心神已乱,柳儒雅宽言道:“出此情形可能是几种功法合一所致,功力增进过速导致经脉合并,不过也不必过度紧张,你师父嘱你日后去往泰山,当有化解之策。”
此时的冯正星早已心内崩溃,无论柳儒雅说什么他只是机械地点头应承,他不知道又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了房间,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