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定更,白冠来了。
白冠现在可不得了,铲除石遵他功不可没。尊石鉴之命,他清除了武士中石遵的嫡系,当苏亥和周成领甲士入宫时,所有武士都保持了缄默,并无一人阻止。
此时的白冠是宫廷总管兼武士统领,石鉴许诺,假以时日可为他谋取军功,以图高位,他已是石鉴身边最红的人了。
白冠近日的差事便是盯紧石闵,寻找机会,以求一举击杀。而此时,他埋在李农身边的钉子也已渐渐的渗入其中。
见白冠进来,石鉴急问:“可有消息?”
白冠一脸恭敬,趋前拱手道:“石闵和李农还在宫中,身边只有一个亲随和一个书童,其他臣属早已散去了。”
石鉴闻言大喜:“这岂不是天赐良机?只是须彻底了断!”说完把手重重的一挥……
……
石闵和李农因何还在宫中?这还得归咎于石闵的秉性,他做事向来执拗,本该忌讳的他偏偏喜欢顶牛。昨日在府中与李农闲聊时,帐下的一位谋士也在其间,那谋士善推算,劝他入夜不要独处宫中,以防不测。
这不,他那执拗劲来了,“我就偏等到夜半,看谁能怎地!”他还把李农也劝留在琨华殿,李农无奈,只得陪着他。
又耽搁一会儿,李农劝道:“大将军还是回府吧,这饭总还是要吃的。”
想想也是,这是治哪门子气呀!石闵抖抖衣襟,大手一挥:“走!”
四人相继走出琨华殿,外面已是一片夜色,只有远近的宫灯闪着昏黄的光。
正行间,廊柱一侧突然白光一闪,一缕寒光冲着石闵当头劈下。
石闵何许人也,什么场面没见过,陡见寒光便侧身急闪,硕大的身躯竟灵巧地避过了刀锋。
偷袭之人见一招无功便又挺刀合身扑上,廊柱后又有一条黑影窜出,目标当然还是石闵。
躲过一刀,石闵已闪出半丈开外,此时正欲作势相搏。
他尚未出手,却见那书童魅影般飘到近前,只一出手便扣住那人持刀手腕,疾出的一掌灵蛇般插向对方胸腹,这一手太快了,眼花缭乱之际,那蒙面人闷哼一声弃刀摔了出去。
那人尚未落地,又有四条黑影妖风般扑了上来,石闵抢身拾起大刀,怒吼一声便挥刀横扫而出。
想必列位看官也猜出来了,那书童便是侠盗林颉。此时他又拦住了那个使剑的蒙面人,此人剑势沉稳凌厉,大开大合,显然是长于战场搏杀的好手。可尽管如此,这种泼辣的风格对林颉却是没用,但见林颉孩童般的身影在那人前后穿梭,便如跳蚤一般,没几下那人便横着栽了出去。
有刀在手,石闵立刻奋起神威,一柄单刀在手中呼呼怪啸,对面虽有四人,却被迫的连连倒退,全无还手之力。
而那位亲随也盯上了一个蒙面人,手中长剑挥出,当啷一声,一枚暗器应声飞向一侧。此人射出的暗器劲力充沛,绝对是一流好手。这亲随一剑击飞石子,却没有任何停顿,手中剑划了个弧,再度发力,剑锋流星般直取那人咽喉。那蒙面人也不是易于之辈,见状猛然旋身,以剑挡剑,另一只手却顺势疾插而上,这反应也是快到毫颠。
那蒙面人正自得意,却不料这亲随使了个奇怪的身法,只一转便到了身侧,接着便是风驰电掣的一剑。蒙面人暗叫不好,身子急颤,长剑护身陡然打了个旋,险之又险的荡开了那要命的一剑。剑是挡开了,可那亲随疾出的一脚却无论如何再难避开,那人挨了窝心一脚,仰身翻了出去。
那亲随玄妙的身法让蒙面人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可他不明白的是,一年不见,这人怎会变得如此强悍,看来那黑林庄废墟中确有蹊跷。转头再看那几个同伴,两个已身首异处,另几个正鼠窜而去,别无他策,蒙面人顺势跃起,几个起落便投入了黑暗之中。
这人料得不错,那亲随正是冯正星,只不过此时他又换了一副装扮。
这边刚刚停下,四下里突然围上了一众人,是盔明甲亮的宫廷侍卫到了。
一个锦衣华服之人排众而出,正是皇帝石鉴。他指着扔在脚下的尸体道:“这厮等竟敢暗害朕的股肱,爱卿受惊了!”又回头望向侍卫将军:“查清这几人的身份,尽快给朕一个交待!”
眼前的一幕极为滑稽,尽管演的惟妙惟肖,可石闵眼里岂能揉得沙子,而李农更是个老江湖,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此时却无论如何不能点破。石闵恨恨的跺跺脚,对石鉴拱了拱手,与李农带着亲随和书童扬长出了殿外。
石鉴也算守诺,竟连夜在西中华门斩了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和自己的兄弟石苞这几个参与者,他实在是担心这几个人把自己给卖了。可叹石苞,谋反之罪尚可轻恕,反倒是帮忙把命给帮丢了。
……
大将军府内,李农嘿嘿的笑着,拍着怒气未消的石闵道:“吃一堑长一智吧,那人做梦都盼着你早点死,这内廷可都是他的人,早晚都须警醒些!”随后又道:“我这两位兄弟可还管用?”
石闵立时换了颜色:“嗯,好!都是一顶一的好手,亏你让我带上他们,否则还真是麻烦!”看着冯正星和林颉,石闵的神色舒服极了,冲着李农口气温软道:“便暂且留下一人如何?”
李农明白,石闵这是起了爱才之心,当下爽快道:“依你便是。”
……
次日晨起,石闵早早便把冯正星领到校场,笑问:“可善骑射?”
冯正星道:“在下惯用戟。”
“以后兀自称‘将’便可。”石闵显然极有兴致,又道:“我便使双刃矛与钩戟,彼此还真是有缘!”
说话间,一校尉早牵来一骑。冯正星看时,不觉暗赞,那马遍体的棕色,龙颈骥足,正自扬威作势,端的神骏。
石闵甚为得意:“此马名为‘棕虎’,虽不比我的‘朱龙’却也是万中选一,便赠予你了。”
“先别忙着道谢,这枝戟也一并赠予你吧……”
那校尉手中正是一枝长戟,刃利锋锐,看那分量,似乎恰恰是量身打造。
石闵激昂道:“戡乱者,武功也,上马!”
再看冯正星,一句“末将得令!”,便抖擞精神,只一纵便越上马背,那马泼喇喇的冲入校场,便如旋风一般。
晨曦中,怒马驰骋,长戟翻飞,可谓是人借马势马助人威,那舞动的铁戟隐隐然竟有风雷之声,直搅得尘土飞扬,风云变色。
石闵大喜:“此子神勇,万马军中可随我肆意纵横也!”
其实,对冯正星而言,这正是难得的机会。
……
“行刺之人必为石鉴所遣,看来他是坐不住了。”
听了田允的话,李恒却忧心起来:“邺城之内尽为羯人,大将军和司空每日虎狼环伺,岂不危矣!”
“说的是,只是不知两位大人如今作何打算,那石鉴一击不成,岂能偃旗息鼓,怕是会越来越凶险。”
“大将军和司空俱为睿智之人,如何会看不出端倪,想来还是在等待时机吧。”其实李恒也是猜测,这等紧要的大事,两位大人物是决计不会轻露的。
天色将晚,武震悄然走了进来。
“账房张怀刚刚离开,我觉得奇怪便跟了一程,这人竟进了中领军石成府中。”武震一脸狐疑道。
田允不解:“如何奇怪?”
李恒却紧张起来:“张怀随司空去‘荆台’与大将军饮宴,却如何又去了石成府中,该不是有什么图谋?”
田允腾的站起:“快些招呼人手去荆台!”
……
荆台是右卫将军王基的府邸,此刻三人正在饮酒攀谈。
石闵道:“废黜石遵乃不得已而为,两位大人却是被兄弟拖入浑水,而今有人于我不利,想来两位亦难以置身事外,大家平素须慎重些。”
“大将军料想是何人所为?”王基似乎是在明知故问。
“这个嘛,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李农微微皱眉,放下酒具道:“话虽如此,却并无把柄,又能奈何!”
“而今两位大人总揽朝政,不甘之人谅不在少数,情势如此,莫不如早做绸缪。”王基忧心道。
李农无语,石闵却击案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惧哉?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斤几两!”
正说话间,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护卫气喘吁吁地来报:“来了好多军士,荆台被……被围了!”
刚刚击案发怒的石闵此时更怒了,他愤然起身便往外闯。
“且慢!”王基匆匆自内室取出宝剑递于石闵,自己则持一柄单刀相随而出。
大门已被破开,府内护卫拼命阻击着蜂拥而入的士卒,但对方足足有上百人,毕竟实力悬殊,这些护卫只瞬间便告崩溃。
火把映照之下,一位将官纵马上前,正是中领军石成,但闻一声“通通格杀!”便抡刀砍了过来。
石闵几时受过这等鸟气,虎吼一声挥剑迎上,两下随即撕杀在一处。
宽大的庭院内,一众兵将早把石闵等人围在核心,正奋力猛攻。
石闵和王基身前已倒下了十数名军士,但这些人仍疯了似的往上涌,全不顾那呼呼作响的刀剑,石成和另一位将官河东太守石晖也加入了战阵,一刀一矛齐攻石闵。
石闵是时下第一猛将,平素这区区百十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石闵现在没马,更没有称手的兵器,那柄剑在手中便如鸿毛一般,如何使得出力气。眼见里三层外三层疯了似的将士,便是砍也砍不尽,他心里清楚,今日之局已是凶多吉少,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帮废物。
就在石成等人暗自窃喜时,一阵喊声从背后传来,又一拨人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