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荆台的只有二十几人,却骁勇异常,当先一骑乃是乞活将李恒。
一彪人马冲至近前,也不招呼,举兵刃便杀向众士卒。
喧嚣呐喊之下,李恒居中,田允和武震在左,林颉和卢纲然在右,三下呼应,只数番冲杀便闯入围中。
那莽汉卢纲然仍使着杠棒,轮将起来便是荡然一片,士卒们惊恐避让,狼狈不堪。石闵早瞧准石晖,见他被杠棒慑住,手中长剑便陡然掷出,人也一纵抢至马前。石晖猝不及防,一剑正中心窝,马和矛也瞬间易主。
石闵持矛在手,胸中一口气方自溢出,发一声吼便直奔石成。
刺杀石闵和李农图谋已久,今日便是极佳的机会。探得闵、农独赴荆台,石成便与石晖、侍中石启统兵而来。早已备好的士卒全是优中选优的勇士,各个以一当十,想那石闵孤身一人,又无马匹兵器,即便是神仙又能捱到几时?
这三人谋刺石闵和李农是受了石鉴差遣吗?非也,乃自发而为。何以如此?私仇乎?政敌乎?竟然都不是。这就不得不说族类这个大概念了,之前石氏父子屠戮、兄弟相残,闹得不亦乐乎,羯人均泰然处之,说白了,这是人家石氏的家里事,自然无人理会。但冉闵和李农诛杀石遵,却动了羯人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筋,你石闵和李农何许人也?堂堂后赵王朝,羯人的天下,何时轮到你汉人大权独揽,发号施令?任你出生入死,任你居功至伟,怎么说你汉人也是二等贱民,岂有以下犯上之理。
这就是不共戴天的缘由。
“又是鬼魅伎俩,毫无疑问,定是石鉴那厮作祟!”石闵心中气恼,手中的长矛平添了几分怨力,盛怒之下更无情分,那长矛上下翻飞,状如蛟龙,石成一众顿成泄愤之物,只盏茶光景,这百十名武士便被石闵等人屠戮殆尽,血染前庭。
想来也是险到了极点,若非武震机警,此时定然是另一番惨状。试想,若石成得逞,掉脑袋的又何止石闵、李农和王基,那一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相涉者更是绝无幸理。
……
冯正星带着“朱龙”和双刃矛赶到荆台时早已是风平浪静。
此时,李农正在掂量着这件事。
石鉴会怂恿石成三人谋刺吗?这应该绝无可能,不是石成等人没这个能力,实在是他们根本就是宿敌。此事当真是石鉴所为倒还足以应付,否则,那后面便是一个大大的马蜂窝,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李农劝止了怒气冲冲的石闵:“或许,此时的石鉴也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觉得林颉和武震说的对,应尽快找到账房张怀。
……
荆台这边像炸了锅一般,张怀肯定早知凶险,即便是石成等人得逞,他也完全没有继续留在李农府上的必要了。
武震认为须双管齐下,于是武震去石成府上,而冯正星和林颉则分别赶赴石晖和石启府中。
只三炷香的时辰,三人又聚在一处,那个账房张怀竟然不见了。
“这张怀是何时来到府中的?”
李农看着田允,沉吟了片刻道:“不应该呀,这人是张举的近亲,我与张举一向亲近,如何会有这等事?”
“或许张大人也不知内情,否则怎会把自己也掺和进来。”
李农释然,道:“此人进府不久,恰逢其时,定然是有所图谋。”
“请老管家来一下。”李农吩咐道。
不多时,老管家李复来到堂中。
李复是李农的本家,虽年纪稍长却晚了一个辈分。
“你与张怀一向融洽,可知他平素常与何人来往?”李农眼中满是期许。
李复一时不解,思忖半晌道:“他是极规矩之人,日常只留在府中,便是店铺也很少光顾,他家又不在邺城,哪里会与人交往?”转而又道:“亦或是时光尚短,未察觉也不尽然。”
其实也难为了这位老管家,他又不晓得谁是奸人,如何会刻意留心。
李农仍心有不甘:“你们时常在一处谈天,他在邺城还有什么亲友?”
“那便是张大人家了,除此之外也确实没什么。”李复又重复着:“这人真的没什么喜好,平日只会鼓捣那些账本。”
“他当真竟日足不出户?”田允兀自不信。
“那倒不是,隔几日他会去街上买些干果,他这人就这一样喜好,闲时便用些零食。”
“他去哪里买来?”李恒的眼睛明显在放光。
“就是街角的张家铺子。”
张家铺子在长街的一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店铺。
田允一行摸到店铺时已是二更时分,与其他住户一样,这里也早已安静下来。
这种时候也就顾不得分寸了,不多时,李恒带人把店铺和宅院团团围了起来。
逐室逐地的搜了个遍,张家的老少都被集中在堂屋内。
望着张惶无措的掌柜,田允扳起了面孔:“你可识得司空府上的账房?”
掌柜惶然不解:“自然识得,他得空便光顾小店,只是购些干果之类的零食,这……”
“就这些吗?”李恒呵斥道。
“就……就是这样。”
“他今天来过吗?”
掌柜不假思索道:“刚入夜时来过,可没有进店,只打了个照面就急急的走了。”
“这个账房卷走了司空大人的家财,他唯一接触的人就是你,你可要晓得轻重,否则……”田允话里透着威胁。
“这……”掌柜顿时懵了:“那人来时只与小厮搭讪,我何曾省得!”
“小厮是那个?”
“便是店里的伙计王高。”
“王高现在何处?”田允根本不容掌柜喘息。
“那账房走后不久王高也不知去了哪里。”
“王高住在何处?”李恒追问道。
“他不是本地人,我见他可怜,又极乖巧,便收留了他,平日他便宿在店内。”掌柜显然试图撇清自己,不待再问,便自顾道:“我见王高去过一个大宅院,神秘兮兮的。”
“是哪处宅院?”
掌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道:“小人此时便可带路!”
掌柜所说的大宅院李恒知道,竟是“新兴王”石祗的府邸。石祗毕竟是王爷,李恒不敢擅动,令士卒守在四周,急急返回司空府来见李农。
“不必顾忌,即刻入府搜寻,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李农已接到消息,石祗在襄国正欲起兵谋反,此事涉及到他就必有蹊跷。
石祗是石虎的第十子,坐镇襄国。闻石闵和李农诛杀石遵拥立石鉴,石祗便以清君侧为名,联合姚弋仲、苻洪等起兵讨伐石闵和李农。朝廷接报已议定,以石琨为大都督,与张举及侍中呼延盛率领七万步骑兵分数路讨伐石祗,是以,即便是查抄石祗府邸亦不为过。
武震和冯正星、林颉率先潜入宅院。
或许是府中之人已被惊动,三人刚刚进入前庭便有两人悄悄的走了过来。
冯正星看向那两人,不觉大吃一惊,那其中一人身形矮壮,竟是岭南帮帮主郑胥和的二弟子毛齐豫。他来不及思索,探手止住武震和林颉,三人借着墙角处的花坛隐住了身形。
那二人轻轻接近大门,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多时,又一个身材瘦长面色阴沉的家伙行出房门,这人身法轻灵,只一瞬便到了大门处,两只鹰眼射着寒光扫视着四周。
原来他们竟是一路,看来这岭南帮还真是热闹,只可惜了那一众豪杰,至死都是不明不白。一个奇怪的念头陡然闪过,冯正星不觉一阵心悸,难道竟是……
宅院四周足足有五十余人,三人很快便会有所察觉,不能让他们有反应的余地。他轻声叮嘱林颉和武震,务必擒住那个矮壮之人。
冯正星瞬间便出手了。那身材瘦长的家伙稍有警醒,冯正星已到了近前,一式“乳燕穿林”,单掌疾如劲矢,直击那人颈项要害。那人本有上乘功夫,怎奈事发突然,对手又出招极快,便本能地举臂格挡。这可是应急时的大忌,仓促应对,只能是空门大开。冯正星那肯放过,跟进的一掌直撞在那人胸腹之上。那人怪叫一声,蹬、蹬、蹬倒退数步,直瘫在地上,瘦长的身躯立刻卷做一团,痛苦地抽搐着。
冯正星一招得手,便不再理会那人,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那个毛齐豫,毕竟,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
武震和林颉出手也不慢,林颉对面那人已伏在地上,而另一个早被武震擒下,正是那个必欲拿下的毛齐豫。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带走毛齐豫。未等冯正星开口,林颉已奔到门前,伸手便要打开大门,只要打开大门,外面的兵将就会蜂拥而入,林颉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凡事都会有意外,林颉的手刚触到门栓,一道青光骤然飞向他后背,破空之声如尖啸的劲风,在夜空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