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兄弟找到了,可早已气绝多时,身旁就是送他们上路的一段绳索。
窗侧传来两下轻轻的叩击,是田允和冯正虎摸了过来。
荒僻孤寂的土屋,而房内只有两具尸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迹象都在暗示,这个消息来得突兀,也隐隐透着怪异。那报讯之人似乎有诈,眼下已然是危机四伏,此时已容不得半点迟疑,还是应尽快离开。
冯正星和冯正虎一人负起一位兄弟,田允和林颉二人当先,四人谨慎地退出了房舍。
外面依然静静的,没有半丝异动,空空的庭院轮廓明晰,此刻却显得讳莫如深。
就在林颉刚要迈步的当口,一道锐风掠过,“嘭”的一声撞在身后的窗棂上,虽只轻微一撞,但在幽静之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四人正惊愕时,林颉却身子一矮向下滑去。
事发突然,但有之前的警示,后面的人已有些预感,田允眼疾,一探手便拉住了林颉孩童般的身子。
几个人回过神来时,庭间已突兀的陷下去一个大坑,那下面根根竹签直竖,令人不寒而栗。
“快!沿墙边走!”冯正星率先反应过来,他突然看见了东侧墙头探出了几颗脑袋,单手一扬,一声尖啸骤然而起。
田允三人立刻警醒,顺着檐下向西侧掠去,那是冯正星来时的路径。
嗖,嗖,数枚暗器衔尾而至,四个人都是夜行的好手,只片刻便躲闪着翻过了西侧的围墙。
周围不时有暗器袭来,却无人现身拦阻。冯正星和冯正虎负着尸身在前,已施出了全身功力,后面的田允和林颉则交替抵挡,手中石子频频击出。没过多久,袭击者似乎也觉乏味,渐渐地没了踪迹。四个人从最近处钻入了城外的密林,这是他们早已选好的退路。
此番遭遇太过惊悚,若非有人及时提醒,引得埋伏之人错乱中提早启动了机关,恐怕他们早已落入陷阱,就算不全掉进去,慌乱之下又如何能抵御如蝗的暗器?那似乎就另当别论了。
之前送布条的非李怀莫属,可又是谁在示警呢?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个先前相救之人,而这个人到底是谁就只能靠猜测了。
……
回到营地已是二更天,所有人都聚在了堂前。
两位兄弟终于回来了,可接下来何去何从却又成了难题。
田允道:“我们只有四人,对方为何不倾全力截杀?或许他们也是受实力所限吧。”
“这是自然,否则又焉能纵虎归山?你们四人的功夫是我们之中最好的,如不施计定难得逞,狡计无效也就只好作罢了。”柳儒雅一言中的。
“我们还等在这里吗?”
“这个……容我再斟酌一下,明日再做定夺。”
……
城中的一处大宅内,李怀正盯着面前之人,面带愠色。
“你还要做下去吗?”那人的语音也是冷冷的。
“不做又能怎样?任他们宰割吗?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你不觉得这都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吗?对亲近的人如此,对朋友如此,对社稷也是如此,就不该有些偿报吗?佛说回头是岸,你早该收手了!”
“人世间是最暗最冷的地方,生长于斯,又如何会不黑?若想不被人杀,就得杀人,若想不被人骗,就得骗人,若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得践踏他人。讲什么情义?无异于作茧自缚,我平生所求就只四个字‘只论成败’!”
那人早已气急,言辞愈加冷峻:“这是我所听过的世间最赤裸的卑劣之言,既然你如此谙熟人性之恶,难道就不怕阴阳双报祸及宗族?”
“你……”李怀周身颤抖,指着那人说不出话。
那人叹口气,道:“如若就此远走高飞,就算是隐迹边荒也胜过这般提心吊胆,他们都不是恶人,以死相拼又有何益处?”
李怀狠狠地甩了一下衣袖:“我的事你不要管,你管好自己就算帮我了……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那人不再言语,默默地注视了半晌,转过身来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望着那人的背影,李怀不知是怒还是恨,复杂的表情交织在一起,他狠狠地把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空旷的厅堂内爆起一阵阵破碎的杂音。
……
柳儒雅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离开江州。
在这里敌暗我明绝难讨得先机,与其处处被动,莫不如有备而来,下一步尚须细细筹划。
安葬了两位兄弟,众人的心里也算有了着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毕竟来日方长。
田允和武震已分批先行起身了。柳儒雅默默地注视着这块营地,他想不通,曾经壮士云集之地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害群之马,难道真是人多必有妖吗?他想,他一定要为那些逝去的英灵讨个公道,否则又何以让英雄瞑目?
一番感慨,他也要走了,断后的冯正星已经在催促。
“武叔叔怎么回来了?”刚走出山口的冯正武回头说道。
柳儒雅一愣,那边武震已疾步奔了过来。
跟在武震身后的是柳儒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郑帮主,怎么是你?”
郑胥和满脸的内疚,一开口便是愧意:“兄弟惭愧,侥幸留得命在,却把众兄弟都害了,哪还有面目再见昔年同道?兄弟早已心冷,便想就此隐身乡野,权作终了……当时我让刘威兄弟去落雁岛就是想让他投奔柳兄,至于我……嗨!”
“任长老没有找到兄弟吗?”
“任仲?”郑胥和一脸迷惑,转而面色陡变:“这厮怎么会现身?我岭南帮数百众葬身代陂全拜他所赐,我真恨不得……”郑胥和全身都在痉挛,牙咬得咯咯作响。
原来如此,怪不得任仲一上山便出了怪事,这定是那李怀的计谋。
“刘威兄弟现在何处?”郑胥和显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官兵攻寨时被发现死在了林内。”曹松的遭遇令柳儒雅顿时醒悟,那位兄弟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显然是遭了手段。
“刘威兄弟把我这条残命救起,本想让他投奔明处,却……”郑胥和恨恨的捶着胸口。
“贤弟就不要自责了,自得知消息大家也一直担着心,我还以为你……没有遇上什么难处吧?”
“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兄弟,刚刚到得江州便遇上了麻烦,如今我也一把年纪了,尽管心有不甘,但毕竟已无当年之志,索性便连夜取道‘东岭’,打算在那里盘恒些时日,以避过眼前之险。”
“在‘东岭’耽搁些时日,我这心里又不安起来,料想那些人定会再行作祟,便悄悄潜行赶回了江州。”
“岂料,刚到江州便遇见官府围捕盗贼,心里觉得蹊跷,便寻人探问。及至昨夜,后街那处废宅内有了异动,才听邻人说起种种怪事,猜测应与歃血盟有关。柳兄和众兄弟远来江州,又为官府所逐,必无隐身之处,想来也只有这里尚可安身,是以听得传闻便赶来此地,幸好来得及时,否则还得费上一番周折。”
郑胥和一口气道明原委,柳儒雅已然为之动容。
“贤弟重情,竟日奔波全凭一个‘义’字,愚兄何德何能,倒是让贤弟受苦了!”
“柳兄休言‘受苦’二字,那些奸徒害我帮中兄弟,我又如何能无动于衷?此来,就是想助柳兄一臂之力,也不枉众兄弟拥戴之义!”
郑胥和久居武昌和江州,风土人情自然不在话下,柳儒雅闻其言不觉怦然心动:“贤弟有何线索,不妨直言相告,总胜过我等无头苍蝇般乱撞。”
其实,郑胥和来江州前便打下主意,若那些人果真就在江州便不难探得踪迹,毕竟,在这里他比‘他们’更熟。
一连数日,他四下寻访,终于在前日听到一个消息,一位常年在山中讨生活的樵夫透露,近日曾在北山见数人在山间盘恒,似有乖张之举,颇不寻常。
这可是个意外的发现,原本他就疑心这些人会在城外,樵夫之言似乎恰好印证了这个想法,他急于寻找柳儒雅一行就缘于此事。
“贤弟有何良策?”柳儒雅已瞪大了眼睛。
身旁的冯正星也是心中一动,他陡然记起了那个谶语,“武昌东南四百五十里,偏北,左近有奇峰,似有凶象。”,郑帮主所言岂不正是偏北?便插话道:“柳伯父可还记得那句谶言?”
柳儒雅一怔,随即顿悟道:“还真是灵验,想不到这冥冥之中竟合着天意!”
郑胥和当然不明所以,只狐疑了一下,便又道:“我等此时正在明处,一举一动均在那人眼中,以我所见,我们不如即可返回武昌,然后再悄然赶返,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计甚妙!我亦有同感。”郑胥和的话无疑是最佳的举措,柳儒雅和冯正星等人从心里赞同。
稍晚,田允也回来了,这次他坦言了自己的身份,两位老兄弟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泪眼相向。
……
之前的行程不变,歃血盟一众分批撤出了江州,只不过此时的柳儒雅早没了先前的忧虑,连同田允等人在内,完全不是铩羽而归那般的心境。
柳儒雅设想着李怀此时的心境,是心花怒放,还是意犹未尽?他还会有怎样的计谋?还会不会跟来武昌?
随他去吧!这一切总归到了要清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