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江州的时日业已确定,但冯正星却突然被一种明显的预感所困惑,直搅得他坐卧不宁。
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切,该不是什么凶险的预兆吧?他又想起了那四个字:“似有凶象!”每每记起这几个字他便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不信邪,但却笃信这世间的一切都应有所预料,很多时候,这种预料却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
他细细地回味近来所有的过往,却仍是百思不解,这凶险究竟来自何方?是李怀吗?一定是,但这本在意料之中,根本谈不上什么预感,难不成他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花招?
他设想过,与李怀那些人必定有一场殊死之斗,但那毕竟凭的是真本事,胜负只在于武力和勇气,对此他有充分的准备和自信。
是那个云里雾里的高维贤吗?似乎也不是,即便他就是李怀,也只不过是一个身份隐秘,其本身便与李怀是一回事,早已料定的事,又有何惧哉?
还有什么?他猛然想到了一个人,对!就是郑胥和。
这世间有很多巧合,但冯正星相信,大多巧合都是刻意的安排,而纯粹的巧合毕竟少之又少。黑林庄废墟上,那个蒙面人在极其巧合中救下了他,或许那人根本就预先知道了这一切。因此,无论是武昌山下的洞中,还是江州后街那处废宅中发生的事也绝不是巧合。
就在歃血盟众人已经开始撤离江州时,这位帮主却出现了,怎么会如此之巧?事出反常必为妖,在这种时候,谨慎才是上上之选,冯正星决定要试一试。
当冯正星把自己的困惑说给柳儒雅时,这位老盟主也是一鄂,但随即他又缓下神情,宽慰道:“郑帮主是断魂刀的传人,当年追随洪帮主成立岭南帮也是功不可没,后来更是独树一帜,征成汉战羯贼,血洒疆场,说他包藏祸心,老夫实不敢信。贤侄还是过于紧张了,巧合就是巧合,无巧不成书嘛!”
柳伯父宅心仁厚,对老朋友自然不能轻易起疑。冯正星无奈,只得托出自己早已想好的计策,婉言道:“或许是小侄多疑,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须试上一试,”
冯正星坚持,柳儒雅似乎也有所心动,毕竟是最关键的时候,存一点戒心总比莽撞要好得多,况且悄然而动也无伤情分。
……
夜间就要出发了,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但临近傍晚盟主却突然告知众人,行程待定,缘由是在城内发现了王耿一个手下的踪迹。
在这之前,冯正星和林颉早已在各处伏下人手,静待可能会出现的异动。
田允一直陪在郑胥和身边,他们时岭南帮的旧人,谈起来也有更多的话题。
“王耿是怎么回事?”郑胥和一时不解。
“是李怀的一个帮凶,前些日多有接触,可后来竟没了踪影,他可能知道一些李怀的底细,找到他的手下或许就能知道他的行踪,最好能通过这个人找到他。”
“哦,想不到还有这么个人,我们能做些什么?”
“那倒不必,有几个年轻人足够了。”
田允知道冯正星的担忧,但他却觉得此举实在是多余,郑胥和是岭南帮的创始人之一,尽管之前有些误解,可他的耿耿忠心田允却从未怀疑过。不过,就像柳儒雅一样,这件事他并没有阻拦,或许这一招还真能有意外的效用,因为李怀也有可能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举动。
冯正星和林颉带着数位兄弟先是向北疾行了二十余里,而后进入山中早已布下的疑阵,再由隐秘处返回城外。
此计有一举两得之妙,即便郑胥和是清白的,但同样可以迷惑其他的跟踪者,这也是柳儒雅和田允欣然应允的原因。
几个人盯守了一夜,并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看来,冯正星还是多虑了。
……
耽搁了两日,歃血盟一众终于动身了。
按照事先的布置,人马仍分成前、中、后三拨,分别是冯正星和林颉开路,柳儒雅和郑胥和居中,田允和冯正虎断后。这次是隐秘而发,路径也是事先选好的,不出意外的话李怀应该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第三个清晨到来之前,一行人悉数抵达岭南帮营地的后侧,这里是岭南帮备下的应急密地,十分隐秘,帮中之人也只有帮主的几位心腹知晓。
稍作安顿,冯正星和武震便离开了密营,他们要去的自然是北面的山地。
郑胥和没有同行,他在江州多年,难免会遇上熟识之人,如此隐秘的举动当然须尽力避免。
按照郑胥和的描述,两人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地方。
这里已是山区的深处,满眼都是奇峰峻岭,人在其中便如沧海一束,难怪他们会选择隐遁在这里。
山中难辨方位,一般来说进山的人都有固定的通道,如果那个樵夫所言不假,那些人就很有可能再由此处经过。
选了两株高大的树木,两人悄无声息的隐在繁茂的枝叶中,余下的便是耐心的等待了。
直到一整日缓缓而过,山间的草木里终于传来枝叶的摇动声。四目注视之下,林中一前一后钻出两个人来,那两人瞻前顾后显得十分警觉,这等荒寂的山中尚且如此,看来这两人绝不是普通的山民。渐渐地,那两人走近了,面上的细节也大致清晰起来。
任仲,其中一人竟然是任仲,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曾几何时,他是岭南帮视如砥柱的堂主和后来的长老,备受尊崇,然而世事弄人,亦或是人弄是非,此时的他早已成了帮中的叛逆,人还是那个人,但已然是另一副心肠。
山中寂静,一声蝉鸣都会传得很远,冯正星和武震极度小心地跟在后面,生怕弄出哪怕半丝声响。
没过多久,两人走到一处屏风似的山崖前,向后巡视一番,便直直的走入崖壁。
那里一定是条通道,冯正星和武震不敢大意,又静候了片刻,听见步履声已若隐若现,便借着崖壁下的树荫摸到了两人消失的地方。
这是一面断壁,一道二三尺宽的缝隙蜿蜒着钻入壁中,两侧高高的石墙巍然而立,犹如剪刀的双刃一般。
这缝隙并不深,只潜行了十数丈,前面陡然开阔起来。
循着远处草木的轻微摇动,二人同时看到了枝叶间忽隐忽现的两幢木屋,终于找到了。
留下武震守在出口,冯正星又悄悄的向崖壁左侧摸去,他疑心这个地方还会有其他出口。
不出所料,就在崖壁缝隙的百余丈处,又一道石径赫然直插山腹。
这是一片孤悬在半山中的平缓之地,背靠奇峰两侧临渊,只有正面的两条小径可以进出,可攻可守,当真是千里不遇的避世宝地。
左右细细查探,这些人并无戒备,或许正是久御必疏,这便是可乘之机,冯正星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
找到了那些人的巢穴,众人无不摩拳擦掌,终于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林颉甚至开怀大笑起来:“好些时日没有嗅到酒味了,收拾了那些杂碎我请所有人连饮三日!”哄堂大笑中,连日的阴郁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
“那山地中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暗算?毕竟我们还不知道里面的虚实。”郑胥和提醒道。
“说的是,他们如此疏于防备,是否真的有所仗恃,这却须早做绸缪。”田允也担心起来。
柳儒雅向冯正星投来探寻的目光。
冯正星心里一紧,连连自责,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如料想不错,那个林旭瑞一定与李怀有关,他尚且熟知阵法机关,李怀又何尝不会深谙此道?果真如此,那便平添了一成危机,鹿死谁手还真难预料。
沉吟片刻,他有些迟疑了:“郑帮主所言极是,在山中小侄确实没有顾及此事,现在看来这却是险中之险。只是那山中地势较高,不进入其中根本难以窥得端倪,我看……”他下意识地看着柳儒雅,似乎难以决断。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冒险一试了,总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看来柳儒雅已决心一搏了。
“只是……”冯正星想说,临阵破阵凶险至极,阵法固然大同小异,但每个人的修为不同,异处也就不同,千钧一发之际难免会有纰漏。真是这样,那就……。但再一次接触柳儒雅的眼神,他把没出来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番计议之后,柳儒雅决定凌晨前出发,这样一来,便可以隐蔽行迹,避免被那些人察觉,如猜测不错,他们必会在城中留下耳目;其二是,人在凌晨最为困乏,突击之下更能收到奇效。
兵贵神速,举众出击就定在明日拂晓前。